李文彬这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其实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很平和的。
用这位将军的话来讲，“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
“但是脾气不好，影响打仗。”
“只得养脾气。”
“脾气好了，仗也打好了，但是心里的事就藏多了。”
“事藏得越多，人年纪大了，就越想发脾气。”
姚兰溪知道外公这两年一直都有精神科的专家给他用药物调理。
否则的话，从他旁边的狗都给挨一脚，家里的鸡蛋都会被他给捣散了。
所以才有了那句，姚兰溪要是敢去日本留学，他就敢把飞机打下来。
父母年轻的时候各忙各，公务员的家庭总是聚少离多的。
更何况是年纪轻轻就受到重用的，多是每个地方都会待上一段时间。
挂职锻炼到一市要职，再到旁省交换锻炼，再回京城……
一套流程走完，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姚兰溪是跟着外公长大的。
用外公的话来讲，“少跟你爸他们那家人待一起，一身的知识份子的酸儒气质。”
姚兰溪也要发脾气，“我爸这么不好，你还选他当女婿。”
这上时候李文彬又会说一句，“就你爸还能看看。”
这就算是最大的褒奖了。
外公是个怪老头子，可是姚兰溪特别心疼他。
但是心疼归心疼，也是要闹的，闹完又后悔。
她总是说，“我怎么就跟你讲不明白。”
外公说，“你讲不明白是你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姚兰溪大叫，“我真是秀才遇到兵……”
外公就会打断她，“你闭嘴，我是李文彬中将，不是兵！”
姚兰溪挂了老妈的电话后回办公室爬了一阵，本来还有点难过的。
但是想到那些对话的时候，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益州的天气有两个节日当分界线。
一个是五一，一个是十一。
五一过了穿短袖，十一过了穿长袖。
不是绝对的准，但差不多可以当参考。
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暗说不会觉得心烦才是。
可姚兰溪就是觉得很烦。
好像太冲动了，非得来益州工作。
非得离开外公。
本来这里就没什么好的。
现在更不好了。
王兴汉那个狗东西放假就真的放假了， 也不管她死活。
姚兰溪还得自己做饭。
知道外公身体不好，又见不到人，越想越气。
肚子咕咕咕地响，就更气了。
相比之下，王兴汉这个假期就要惬意许多。
童江挨了批，态度确很端正，他是真的去各家各户打招呼，让他们都去镇上干活。
原本以为他们一群懒鬼不好说话。
可是一听到是王书记争取来的工作，都愿意去。
每天出去干活前还要到王兴汉的面前来点个卯。
说到底，就是挣个表现。
王兴汉早上蹲在堰塘边看大哥他们喂鱼。
梁志文把手里活干完了，等童江带着人走远，在王兴汉身边叨了一句，“童主任这是想通了。”
王兴汉好奇问了一嘴，“你知道他想通啥了？”
梁志文看了看正在堰塘中间那一亩网箱边忙碌的陈德欢。
他压低声音说，“我姐姐去找了童主任的婆娘，给她做了工作，让她好好劝劝童主任……”
他又看了看赖青山家的院坝，“赖青山那种人就是喂不饱的狗，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王兴汉本来在摸西瓜的肚皮，西瓜舒服地拿头蹭草的。
它四脚朝天的，突然像听懂了梁志文的话，颔首看着梁志文：你为什么侮辱狗？他配跟我比？
其实在梁志文的眼里，赖青山的确连狗都不如。
也许是王兴汉摸得太舒服，西瓜很快就忘了梁志文刚才说了什么似的，舌头从嘴里歪掉在一边，沾了枯枝烂叶也一点都不在乎，总之，就是舒服地扭动着身子。
但凡是王兴汉停下手里的动作，它就会翻身爬起来，甩甩身上的灰，然后拿嘴来拱王兴汉的手，主动求抚摸……
“滚！”王兴汉低吼一声。
西瓜闭嘴，收回舌头，然后屁颠颠地朝家里跑。
王兴汉拍拍手，跟梁志文说，“去把你姐喊下来，就说我妈在抹包谷，让她来帮帮忙。”
梁志文虽然不苟言笑，但听到王兴汉这么激动，依然跑得很快就是了。
邻里帮帮忙不算什么。
梁秀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王书记家的包谷如果要人抹，哪轮得到我？”
梁志文说，“我把你找童江他婆娘的事跟他讲了。”
梁秀云伸手要去扯弟弟的耳朵。
梁志文也不躲，姐姐也没使多大的力气。
“要你多嘴！”梁秀云轻轻扯了一下，嗔怪地骂。
梁志文说，“你做了就该让王书记晓得，他不晓得，你做这些有啥用。”
梁秀云急急忙忙出门，去帮吴春桦干活去了。
其实干活是假，王兴汉就想让陈德欢带着他老婆和小舅子中午在家里一起吃个饭。
王耀祖把一条捞起来的鱼过了称，然后开开心心地往屋里走。
王兴汉远远看着有人挑着一挑东西走来，一路走还在一路问路。
看到王兴汉了，他就激动，还在骂，“我那天是真的眼睛被球日瞎了，都不晓得你是王书记。”
王耀祖看了看那箩兜里装了两箩筐的红头双钳的小龙虾。
男子说，“王书记，我把堰塘边边上能翻出来的，全翻出来了。”
“要是一两个月前正热的时候，这东西应该更多。”
这两筐加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斤了。
男子一脸不好意思，心里忐忑，他觉得是不是掏得太多了，真怕王兴汉不要。
谁知王兴汉还没开口，王耀祖便说，“好多钱？全部怼了。”
啊？
这对男子来讲，算是意外之喜了，全部都卖了？
关键是这个鬼东西用来干啥？
男子以前没卖过这东西，本来就是拿到镇上去哄小孩的，能骗一个是一个。
问了一圈，也没听说有人买这个东西的。
王兴汉说，“两毛钱一斤给你全部收了。”
“等明年夏天的时候，有多少，收多少。”
男子听到王兴汉出了价，也不啰嗦，千恩万谢。
两筐加一起，六十五斤，王耀祖给了十三块钱。
谁又知道，三十年后，这小东西，能卖二三十一斤哟。（熟的）
这一年，舌尖上的美味还很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