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慷慨激昂的文字的确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代入到一种情绪当中。
即便是跟普通话毫无关系的普通话，在声嘶力竭的表达过后，也会让人大脑缺氧，有了忆峥嵘岁月的念头。
孩子们一窝蜂地去抢鸡蛋了。
童江和治保主任用粗言秽语来谩骂，来阻止。
本来还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情绪当中的关胜，让这些粗话弄得皱起了眉头。
不过王兴汉已在关胜的身边，从关书记的表情变化上，也知道他心有不喜。
童江在骂，“瘟丧，你拿几个？”
“给老子交出来。”
“你弟弟又没读书，他有啥本来吃这个鸡蛋。”
“给老子把队排好……”
场面有些混乱，也有些扎眼。
就像一出戏，明明该在慷慨激昂的背诵过后就结束的。
结果画蛇添足地来了这么一出，让场面显得很乱。
雷雨虹这个宣传科的科长，想到到照相机镜头里是井然有序的面面。
而不是现场如同抓鸡抓鸭子般的乱象。
胡敬富一看场面这么乱，他一个当镇长的，也扯着个嗓子去喝斥，去管束，去充当一下维持秩序的小角色。
孙世国摇头暗叹：胡敬富这个同志，让他当镇长，都抬举他了。
反观王兴汉这个年轻同志，不紧不慢的样子，倒是很沉得住气。
关胜不问。
王兴汉也不解释。
关胜突然开口，“鸡蛋不够？”
王兴汉说，“可能不够。”
关胜说，“既然要准备，为什么不多准备一点。”
王兴汉说，“我们大队的小孩子不多，适龄学童很少的。”
“都是别的大队的娃娃。”
“关书记你看，学龄是六岁，那几个，还有那边的……”
“他们可能才五岁吧？”
“该是听说从今天起发鸡蛋，所以才急忙把孩子送来读书的。”
“童主任他们也是不想该得鸡蛋的得不到，本该在家里被父母带着的娃娃却扔给学校。”
“大队条件艰苦，学校条件艰苦。”
“这都是我们基层干部该去克服和解决的实际问题。”
关胜问，“几个鸡蛋，至不至于？”
王兴汉点头说，“至于的。”
“倒也不是吃不起鸡蛋。”
“家家户户谁家没有几个鸡蛋？”（都有余粮的，也是有存款的）
“可能是那几年没有粮食的日子把大家都苦怕了。”
“都在家里备着。”
“这些娃娃们在家里吃不着。”
“在少年和幼儿时期如果营养跟不上。”
“不长身子，也不长脑子。”
“又拿什么来让少年强。”
“他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王兴汉把有余粮而不用的情况说清楚了，再一转，说，“我就想着，一边能保证娃娃们的营养。”
“同时也能让他们的家里可以通过把鸡蛋卖出来，换成钱。”
“拿着这些钱，社员们可以多买些鸡，再多下蛋。”
“只是刚开始让大队上拿出钱来，给孩子们补充营养，可能有点困难。”
王兴汉朝童江招招手。
童江立马跑过来。
王兴汉当童江的面夸童江，“幸亏我们村主任童江同志带头，捐了些钱。”
又指着那矮矮的山包包顶上的道观，“那里面有个老庙祝，也损了一千多块。”
王兴汉说，“可以暂时让这些娃娃一天吃一个鸡蛋。”
童江看到一个女娃娃把鸡蛋装进包里的时候，马上冲她叫，“拿出来，就在这里吃。”
女娃娃还有点委屈。
她可能会有许多的理由。
如：鸡蛋太好吃，我想留着一会吃。
我不喜欢吃鸡蛋。
但是都掩盖不了，早上出门父母可能对她交代了什么，比如鸡蛋拿回家给弟弟之类的事实。
关胜没有再去过问童江的粗暴，而是朝操场外走。
王兴汉随即跟上。
关胜便问，“一千多两千块能坚持多久？”
关胜顿了顿，生怕王兴汉听不懂，于是问得再清楚一点，“以后，买鸡蛋的钱不够了，你打算怎么办？”
等你来关心，黄花菜都凉了……王兴汉心中吐槽，不过明面上却朝关胜露出一个祖传憨批笑容来。
有点怯生生地说，“书记一句话就点到关键地方了。”
“我都没来得及往后想，只想着这一刻想做，就去做了。”
“往后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想。”
关胜当即便有了发挥的空间，“年轻呐！”
“年轻有好，也有不好。”
“敢想敢干，这就是年轻人的优势。”
“但是干完后呢？”
“是不是有种无以为继的感觉。”
“所以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全面。”
我要是全面了，书记还怎么提点……王兴汉一直默默地把握着节奏，不住地点头，“书记批评得对。”
关胜抬头看看那山包包上的道庙，“走吧，上去看看好心的庙祝。”
嗯？
王兴汉掌握到了一点新东西，立马跟关胜请示，“书记，刚才在镇上的时候，我让人去买菜了。”
“中午请书记赏脸在镇上尝尝家常小菜。”
辛秘书想说话……
不过关胜却先开了口，“一会再说吧！”（看情况，高兴就留下，不高兴，下次一定。）
姚兰溪听得心中一踏实，至少到目前来看，王兴汉的表现让关胜很满意。
姚兰溪一直留意着王兴汉汇报的尺度，稍有不对，她会提前介入。
信任是一方面，怕王兴汉握不住。
就像刚才关于鸡和蛋的问题。
实际上就是个经济循环的问题。
这种内容，他关胜听得懂就听，听不懂，王兴汉也不会往细里讲。
王兴汉的身份摆在那里，层次不达标。
讲得太细，万一关胜心想，我这个县委书记还没你一个大队支书懂得多？
你跟谁装逼呢？
同时，经济这一块，是县长说了算。
王兴汉讲得太多，万一被县长那边知晓，给他搞个提前站队的名头。
当然，还有一个绝大多数人都忽略掉一个问题。
关胜看上去在问鸡蛋，但实际上是在问农民的生活条件。
你益州省刚开了会，才做了政府工作报告，人均收入上了多少多少。
结果县委书记下到基层一看，你大队支书张嘴就说他们连鸡蛋都吃不上。
这是打了谁的脸？
王兴汉一句“至于”其实把姚兰溪给吓到了。
不论是姚兰溪还是孙世国都是心头一紧。
好在王兴汉的骚操作，让他们看到了水平和经验。
否则，王兴汉以后的晋升之路就太难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