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汉进了派出所的门，跟里面的民警同志说，“同志，我找下你们所长，罗顺罗警官。”
民警问，“你是……”
“我是王耀祖的弟弟王兴汉。”
民警不知道什么王耀祖，但是人家把所长的名字报出来了，还是要去叫一下。
罗顺听到是王耀祖的弟弟来了，本来也赶上下班点，急忙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王耀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提着包，正把大把大把的生花生捧到每间办公室的桌子上。
一边捧花生还一边说，“又不是啥稀罕东西。”
“罗警官前阵子帮了我们大队。”
“这不是正赶上收了花生。”
“农村里也没啥稀罕东西。”
“吃点花生，升血的，对身体好。”
杨凡在小孩子面前很放得开，可是跟成年人打交道就显得很拘谨。
不像王兴汉，平常看起来温文 尔雅的，但是到了这种陌生场合一点也不怯场，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呐。
其实杨凡并不知道。
每一个乡镇干部都有个外号，社交悍匪。
那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有的乡镇离县城远得一批，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一个镇长，真就敢带一车的土特产，到了县里开会，那是挨个办公室去送，去求，去撞……
能从县里几个大佬的手指缝当中抠出来一点，来年镇里的生计就已经有了保障。
这都是一点一点练出来的，有的干部上任的时候，真就一句话不会说，一口酒不能喝。
到后来，成为酒经沙场的语言大师。
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会抱怨环境的。
王兴汉把包里的生花生散了一半出去。
转过头来迎上素未谋面的罗顺。
从肩上的杠和豆豆差不多都可以判断级别。
“罗所长，你好，我叫王兴汉。”
罗顺的笑容粗犷，声音跟破锣似的，但是却给人一种亲和力。
在派出所的时间长了后，经常跟居民打交道。
没点亲和力，没点耐性，这工作是很难搞的。
当然，罗顺在面对坏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兴汉，你大哥好吗？”
罗顺和王耀祖都不算有交情，和王兴汉那就是八杆子都打不着了。
王兴汉回头冲派出所民敬同志们喊了一句，“花生抓紧时间吃，我泡了水，放不了多长时间。”
王兴汉这才跟罗顺说，“大哥在大队上带着社员致富。”
“我上来给大队小学买些课外书。”
“大哥特地交待让我给你带些土特产。”
罗顺说，“整这么客气做啥？”
王兴汉说，“这不是客气，该感谢的一定要感谢。”
“我大哥上次遇到你这个贵人，鱼苗下水才很顺利。”
“前几天省农科院的人下来转了一圈。”
“传授了一些经验和技术。”
“ 这对我们大队来讲，都是一个机会。”
其实，一般人在这几件事情当中根本就听不出任何的联系。
罗顺这个老油条是能明白的。
一个大队有了一点小成绩，引来了大人物，那么以后就可以围着这个点多做些文章。
这倒也算一个正当理由。
晚上喝酒的时候，王兴汉和罗顺就在顺园路找了家馆子，点了三菜一汤，买了两瓶酒。
“你说你们上来给学生买课外书的？”罗顺给王兴汉倒酒时问了一句。
王兴汉说，“农村里的教学条件有限，没有万里路，先让他们有机会看看万卷书。”
罗顺跟王兴汉碰了碰杯，“你大哥把你当宝一样，不是没有道理的。”
“多读几年书，是还是有见识得多。”
罗顺一杯酒下肚，有点沉默，大概是想到了那个在边境上再没回来的弟弟。
罗顺喝了不少，去给钱的时候，却发现王兴汉早早的就把饭钱给了，索性说，“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回去。”
王兴汉摆手，“东西多，我们坐客车，不麻烦你。”
“这不叫麻烦，这叫帮助。”
“一个所里，人人都吃了你们河庙嘴大队的花生。”
“我替你们大队把娃娃的书拉回去，这算是礼尚往来。”
王兴汉没再推辞。
罗顺问，“你们住的地方定没有？”
王兴汉说，“我一会去写间招待所就是了。”
罗顺没让王兴汉去写招待所，而是把他们 安排在旁边的宾馆。
前台看到罗顺，立马神色慌张地站了起来，“罗所长。”
罗顺摆摆手，“给我两个弟弟写间房。”
前台赶紧照办。
王兴汉拿到钥匙，也没有扭捏，道了声谢，问，“顺哥要不要上去坐坐。”
“早点休息……”罗顺表示不上去了，走的时候又想起点什么，扭头说，“晚上有人打电话不要接，有人敲门不要开。”
王兴汉笑着点头，和罗顺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便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房间的窗户正对人民公园。
杨凡来过涪州好几次。
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放松过。
他也没有想到会住在这么好的宾馆里。
地上有地毯，有两张床，床上的床单比他的脸都干净。
窗外是灯火璀璨，自然和几十年后的城市夜景没法比较。
但当下的涪州夜景在整个益州都能排得上号。
毫不夸张地讲，九零年的省会云城，甚至没有涪州看着干净。
暖水壶里的水是刚打的开水，能把茶泡开。
王兴汉放心大胆地用杯子泡了茶，并不担心有傻逼用杯子干了其它的事情。
点了支烟，脱了鞋轻松一下的时候，杨凡从涪州的夜景中回过神来问，“兴汉，要是这些电，能给平桥镇均一部分过去的话就好了。”
这只是渴望富裕和发展的感慨，但是认真说来，是不正确的。
王兴汉说，“我们国家搞了个经济特区出来，把内陆的所有资源都源源不断地送到特区去的原因是，那里发展起来了。”
“全国的经济也就会活起来。”
“同样的资源留在原地，因为地理、政治、经济等局限性的缘故，并不能让当场产生同等的价值。”
“同理，在涪州浪费掉的电，即便是美观也是有价值的，送到你平桥镇去，能产生什么呢？”
“你家晚上开灯吗？”
杨凡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他又问，“你这么懂，那刚才罗所长为什么让我们不要接电话，不要开门呢？”
王兴汉说，“因为开了门，你会抬头挺胸！”
“因为开了门，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世界。”
(′?_?`)杨凡一脸懵逼，什么门这么厉害？
咚咚咚！
敲门声真的响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王兴汉真的是可以以一打十个的年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