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童江下午就去了卫生所。
赖青山的腿没有断,可能就是有点骨裂。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得休息很长一阵子。
童江之所以愿意当赖青山的传声筒,还是因为赖青山要为了修路的钱去闹。
童江怕事情闹得太大把自己牵扯进去,所以才在那么大一桌子的人面前把赖青山的事情说出来。
看到童江再来时,赖青山他婆娘还在给他喂饭。
“老辈子,你也看到了……”
“地里的活那么多,都还没有忙。”
“我是我们屋里的主要劳动力。”
“我往医院一躺,要是大队上不给解决的话,那么多的活,喊哪个来做。”
童江也是一脸为难,他知道赖青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东西,如果太顺着赖青山,这个牛曰的还不晓得会整出啥事来呢!
童江说,“你婆娘也是个能做的。”
“你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让你婆娘去带个信,把婆家的人都带过来帮帮忙,两天时间就把忙全部忙完了。”
赖青山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大叫,“老子的腿断了,你们不帮着解决,还喊老子自己出工又出力。”
“老子明天就睡到镇公所门口去……”
童江叹了一口气,“不要闹,不要闹。”
“大不了,我在大队上帮你找人,帮你把活都做了。”
“收包谷,点豌豆点胡豆……该做的都做。”
赖青山吼道:“老子就算瘸条腿,这些活你觉得我是不能做?”
“腿断了,要不要医药费?”
“要不要买点猪骨头炖汤?”
“要不要营养?”
“这些不要钱的?”
童江从一开始就晓得他是冲着钱来的。
点了支烟,眉头紧锁地说,“那你说你要啥。”
“我也拿不了主意,只有去帮你问。”
赖青山说,“首先嘛,那条路,老子的本钱都没收回来。”
“我先把招呼打在前面,以后从我家门前过的车,都要收钱。”
“我的脚啥时候好,啥时候就不收了。”
“要是腿脚不灵活嘛,那就要收一辈子。”
童江一听他要收过路费,那特么的嘴强盗路霸有啥区别?
摆摆手,“这个肯定不行。”
“镇上的领导晓得了,那不得拿我,拿王书记来说话?”
赖青山说,“我管球得你们的!”
童江说,“莫闹,你听我讲。”
“王耀祖那一亩网箱的鱼,明年五月出网,你晓得有好多斤……”
赖青山不答,童江便自问自答,“四五万斤哦。”
“今天那个鱼苗老板都来了,人家当时在酒桌上就已经拍了板的。”
“那种鱼市面上要卖二块六二块七。”
“鱼贩子来怼,投一块四五左右。”
“刨了养鱼的成本,一亩水面,少说也有六万多块。”
“你不要开腔。”童江生怕赖青山要声张,压着手,神神秘秘地说,“等到明年,王耀祖租堰塘的时间到了。”
“到时候,你也租一亩嘛。”
“啥钱都挣回来了。”
赖青山说,“你在放啥狗屁?”
“真有这么赚,他王耀祖为啥不把六口堰塘全部都租下来,他还只搞一亩水面?”
童江思索片刻,“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的。”
“他们家可能一时间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
“ 养殖这个东西是需要成本的。”
“又是租堰塘,又是买粮食,投这么多钱进去……”
“他肯定是打算明年卖了钱,再把所有的堰塘都承包下来。”
赖青山觉得这个道理好像还讲得通的样子。
童江看到赖青山的火消了大半,就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发现外边没有人的时候,返回来压低声音小声说,“算命的能骗你一辈子。”
“这个事,还能骗你多久?”
“等明年开了春,一出网,卖了多少钱,你一眼就看到了,那还能有假?”
赖青山就这么听进去了。
童江见他不说话,就小声说,“你不要惹王家两兄弟。”
“这两个平常看来笑眯眯的,你莫要忘了,老书记和他屋头老大都是上了战场的。”
“杀人都不眨眼。”
“你说要让他的鱼翻了塘,全镇上下都晓得了。”
“等你从卫生所一出去,王耀祖真的存了心要整你。”
“他在塘子里下了药,一翻塘, 公安直接抓你龟儿去坐牢。”
“几万块钱是小事。”
“就怕判你个投毒,搞不好,你龟儿就要吃花生米子了。”
赖青山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像狗一样,马上冲童江笑呵呵地说,“老辈子,我只是说了气话。”
“那里有水井,大家都挑水吃的。”
“我就是再浑,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嘛!”
“你放心,我不但不得下药,我还替王耀站岗,保他这一网鱼。”
狗脸子……童江叹了一口气,暗骂赖青山认钱不认人。
童江把赖青山给按抚住了,自身的压力也小了。
能拖一年是一年。
等到明年的时候,大家的火气消了,再说明年的话就是。
只是,不论是童江,还是赖青山,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王兴汉和王耀祖就算没有看到,但是也一步步地给他们掐着点地算得清清楚楚。
至于胡敬富嘛……
王兴汉还是有点失望的,有的人,他明明这辈子吃喝玩乐就够了,到了快要退的时候非得把他那点可笑的事业心和城俯拿出来秀。
别人家在这个时候只怕是早就已经吹灯了。
郑德意还坐在门槛上像个生气的宝宝,怎么哄都哄不好。
她背对着父母。
父母的所有苦口婆心,她根本听不见。
两个妹妹正在一个盆子里洗脚。
二妹冲郑德意喊,“大姐,你洗不洗脚?”
“不洗!”郑德意就像吃了火药一样。
吓得二妹猛缩脖子。
小妹说,“大姐不洗脚,脚好臭,就嫁不出去了。”
“你放屁,谁说我嫁不出去?”
郑德意恶狠狠地说,“我肯定要嫁给王兴汉的。”
“你嫁个屁 !”老妈表情十分狰狞,开始骂,“你再敢提那个王兴汉,老子把腿给你打断。”
郑德意从门槛上弹起来,也不转身,恨不得把她那脖子扭一百八十度,像条犟牛似的,瞪着眼,嗷嗷地喊,“要嫁,要嫁,就要嫁。”
老爸子更凶,“媒人带的话说的啥?”
“你是你嘛皮耳朵扇蚊子去了?”
郑德意气鼓鼓地冲进堂屋,“人家王兴汉都说了,他是国家干部,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
老爸子说,“他不相信?哼!“
“庙祝把合八字的结果改成,此子或是娶你当新娘,先死老汉儿后死娘,你看他信不信。”
老爸子摆摆手,“这事不提了,嫁哪个不是嫁?河庙嘴大队穷得抠胩,嫁个狗屁,不嫁!”
郑德意挤着眉头,嘟着嘴,上头大叫,“你们早晚都要死的,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想嫁王兴汉又没错。”
啪……
老爸子一个大嘴巴子抽在郑德意的脸上,“老子跟你人生自古谁无死……”
“你两个妹妹这么小。”
“我和你妈一死,哪个养她们。”
“不求你大富大贵来孝顺我们,你个短命的也不至于踩着我和你妈的尸体去办喜事……”
“你想精想怪,想吃狗吉儿炖海带。”
这一巴掌,也彻底让郑德意的结婚梦彻底醒了过来。
本来脑瓜子就嗡嗡的,结果哭得大脑缺氧,更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