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赖青山是过来撒泼打滚要石头钱的?

他只是想要到更多而已。

之前不来,是一边小心翼翼地挣着庙祝的钱。

等到路修好了,再要一坨整的。

结果中途被人搅合了。

原定的计划被打乱了,他就只得换条路走。

村里的这条路肯定是要修的,材料人工肯定是要花钱的。

大队不可能不出这个钱。

那么大队如果出了钱,这条路跟他赖青山还有啥关系?

抓了这个当口,赶紧过来找童江商量。

当然,商量肯定也不是正常的商量。

要先闹一场。

闹完了才回到谈判的桌面上。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其实哪里谈判都是这么个道理,不管是吵是闹还是动手,都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或者是试探对方的底线。

知道赖青山要干啥了,就该童江的回合了。

“嘶……”童江先倒抽一口,老气横秋地打着官腔,“可能,不合适哦。”

这下子就该到赖青山散烟了,“嘿,老辈子,你说有啥子不方便的。”

“那个钱,虽然是你管。”

“你总不能直接把钱往自己的包包里装嘛?”

“但是装到我的包包里来了,我不但帮你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肯定也不会忘了老辈子的大恩大德。”

话到这个地方,其实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童江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

钱虽然归他管。

但是账面上的钱,他敢动?

把这条路交给赖青山,正大光明地把钱划出去,再由赖青山那边返一部分回来。

这是不是很合理?

“那我想想嘛!考虑考虑。”

童江嘀咕了两句后,马上扯着嗓子喊,“饭煮好没得,半天没反应呢?”

赖青山赶紧起身,“老辈子,我就先走了,你好生考虑一下子嘛!”

“走了? 我说喊你留下来陪我喝两杯呢!”

童江嘴上留人,但是行动上却 在把人往外推。

赖青山也是看得懂的,头也不回地朝坡下走,然后挥手,“老辈子,你去忙你的,别送了。”

童江目送着赖青山大摇大摆朝上面走。

他婆娘不知不觉地凑到边上,垫着个脚,把身子歪到坡坎外,看着赖青山的背影问,“你真要把路拿给那个畜牲来干?”

童江收回目光背着手往堂屋里走,“得罪人的事肯定要有人来干。”

“赖青干又不要脸又不要命。”

“大队上哪个敢惹他 ?”

“他要抢这个活,那就让他去嘛!”

“我巴不得他去。”

童江往那八仙桌上位一坐,端着茶缸子来喝了一大口,“只是这事,怕是还要跟王谷那个龟儿子商量商量!”

一说到王兴汉,童江他婆娘的脸色更难看了。

王兴汉才回来几天,就让童江亏了一千块。

他们两口子的意思是,即然亏了,那就要通过其它手段把钱给找回来。

合理!

晚上九点的时候,王兴汉还点煤油灯盏写材料。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刻苦,即便是姚兰溪那边,王兴汉也只是一直拖着慢慢搞。

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掐指一算,童江肯定会来汇报一下情况的。

老书记平常这个时候怕是都去床上了。

今天也没睡。

“老书记,还没休息?”

“哈哈哈……我来找王书记汇报下工作。”

老书记人麻了,该不会所有的事情都被王兴汉给批死了吧?

王耀祖蹲旁边逗西瓜。

从他的口嘴里里抢骨头,一抢,他就呜呜呜地低吠。

这是他护食的本性。

童江前脚迈进门槛,王兴汉就抢了一波节奏,“听说今天的路突然停工了,什么情况?”

童江的后腿还吊在后面的,有点不想进门的感觉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书记的目光就在王兴汉和童江的脸上来回转。

以前童江跟自己打交道的时候,都是平班之人,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客气过。

童江脸上的笑看起来好客气,甚至还有点畏惧。

这种情况是从啥时候开始的?

老书记琢磨这事的时候,童江的步子慢了,笑容没那么浮夸了。

往王兴汉的面前靠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低声又卑微地说,“是有这么回事。”

给王兴汉把烟散了,准备给王兴汉点的时候。

王兴汉把烟放在旁边,继续写他的材料。

童江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老眼昏花的,也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名堂。

他只得把今天停工的事情跟王兴汉都说了。

王兴汉依旧不抬头。

童江就说,“大队上不管哪家有点啥子事,忙帮管饭,这是规矩。”

“现在他们是嫌两顿饭不够了。”

“我还在那里焦头烂额的,赖青山那个龟儿子找过来。”

“喊我必须把这么多天的石头钱都补给他。”

“不给钱的话,他就要去镇上告状……”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童江就看了看王兴汉的表情。

王兴汉正盯着灯盏的灯芯,火苗在他眼里闪烁着,眼神说不出的狠辣。

王兴汉把烟叼嘴上,童江还在划火柴的时候,他就拿着灯盏把烟点着了。

童江手里划燃的火柴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得尴尬无比。

他赶紧给自己点支烟,他不尴尬了,火也不尴尬了。

王兴汉起身走到门口,一手叉腰一手夹烟。

你说话啊,你跟老子说话的时候,一套是一套的,这个时候怎么不说了……老书记看到老二不吭声的样子,都快急死了。

其实童江也慌得一批。

王兴汉越是沉默,童江越慌。

童江咽了半天唾沫,开始道歉了,“王书记,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工作出错了。”

“请书记批评我。”

啊?老书记突然一愣,他一个屁都没放,你就认错了?

王兴汉转头的时候,特地朝老书记这么转的,还朝他昂昂下巴,好像还眨了下眼 ,这一套表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是在问:老书记,学会了吗?

老书记眉头一皱,被秀了。

王兴汉弹弹烟灰,“童主任。”

“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的来说还是很出色的。”

“信用社那边招待得不错。”(吃得高兴不?)

“镇长也夸你酒量好。”(喝得高兴不?)

“关键时刻,替河庙嘴打开了局面。”

“不过,童主任还是要搞清楚工作的重心在哪里。”

“还有这资金该用到哪里,重心在哪里,心里要有数。”

“款子到位了,该补贴的钱不到位,导致后续的问题,这个责任你担我担?”

童江动了动嘴皮,“我,我的问题。”

王兴汉说,“姚书记近期交代了一些繁琐的工作,我也抽不出时间过问。”

“事情,你还是要办漂亮一点。”

“要不然,我拿啥交差?”

“我拿啥服众?”

王兴汉说,“你欠了人家赖青山的石头钱,人家找你闹,你只能接下来。”

“他要去告,你也只承住!”

童江满脸臊红,“书记,这事你一定要帮帮忙,我也是为了大队。”

“还是想给大队多节约点钱。”

王兴汉点点头,“这一点我相信你!”

“然后呢,你惹到赖青山,哪个敢管,他一浑起来,大队上哪个不怕?”

童江一口接过去,“我已经跟赖青山说好了,以前的石头钱,就不给了,后面的工作量让他来解决。”

“他肯定把路搞得漂漂亮亮的。”

“不耽误书记的工作。”

老书记两眼一空,人麻了,这特么不是跟老二算的一模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