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庙嘴大队的小学，不是只收河庙嘴一个大队的小娃娃。
周边几个大队的娃娃只要想在这里读书的都可以来。
没有学籍一说，也没有学区一说。
当然，就别谈教学资源这一说了。
所以，这个年代的父母之间总是流传着一句话：能读的始终是能读的，不能读的始终是不能读的。
河庙嘴大队小学今天正好是领成绩单的日子。
除了领成绩单，还会发暑假作业。
暑假生活是杨凡坐着客车去县里的书店里买的。
那些暑假生活就在客车的顶棚摇摇晃晃地来到平桥镇。
杨凡最真实的感受是，他真想爬到顶棚上去坐着。
这样就不用担心暑假生活从车顶棚上掉下去了。
当暑假生活发到这些娃娃的手上时，他们满脸珍惜的样子， 让杨凡笑得像个老父亲。
姚兰溪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的好感触啊。
无论他们身上的衣服有多脏，有多破，但是他们对书本的那种热爱，实在是叫人感动。
当姚兰溪的目光再挪到杨凡的脸上时，她才相信，老爸口中那些在基层矜矜业业正努力着的人，是存在的，真实地就在她的眼前。
王兴汉在杨凡和姚兰溪的脸上看到他们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姚兰溪突然注意到王兴汉的表情时，朝教室外退了两步。
“你看到这样的场面，难道不觉得感动吗？”
感动？
王兴汉才没那些廉价的感动呢！
王兴汉对姚兰溪说，“姚书记，我知道你很感动，你先等等再感动！”
姚兰溪的理解是一会姚兰溪要讲话，这个时候不能因为这些事影响到情绪。
她还是误会了王兴汉的意思。
童江、治保主任、团书记、妇女主任，还有小学的校长，他们都到齐了。
在几天的操练过后。
四男四女组成的国旗护卫手齐步入场，还踢了正步。
其中两个小男生太紧张，走出了同边手，惹来一阵大笑的声音。
有人笑，他们就更紧张，结果就走得一团乱麻。
治保主任脸上挂不住，扯着嗓子骂，“狗曰的，笑尼玛那……”
后面两个字还没骂出口，被王兴汉瞪了一眼，生生将后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治保主任开会的时候都没有看到王兴汉这么吓人的眼神。
后背如同有人一万根针在扎他，刺痛麻痒，又紧张又难受。
杨凡走上前去，“升国旗仪式，现在开始！”
“升……国旗！”
“唱……国歌！”
杨凡似模似样地端起手来，起了个头，充当起了领唱和指挥的角色。
有人中途喊，“杨老师，起高了。”
有人唱左了。
有人在嘶心裂肺地在吼。
童江他们几个觉得丢了人，这样的仪式还有必要搞？
但是姚兰溪却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行注目礼的时候行注目礼。
直到王兴汉上去讲话的时候，闹哄哄的人群才变得安静。
姚兰溪发现王兴汉一上去，居然就把场面给镇住了。
她很好奇原因。
王兴汉也像很好奇的样子，问，“为什么，我上来，你们就不闹了？”
开始大家很安静。
一个可能是五年级的大孩子大叫，“你爹是老书记。”
哈哈哈……
王兴汉也跟着笑。
等他们安静了，王兴汉再问，“你们为啥怕老书记？”
有娃娃听家里老人说过老书记的往事，于是喊，“他杀过鬼子。”
“屁 ，老书记打的是援朝！”
“杀的是美国人。”
“那就是美国鬼子！”
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
“耀祖哥哥还打过越南鬼子。”
“兴汉哥哥是大学生。”
他们一下子说了很多理由，感觉这个舞台就是给他们王家准备的一样。
王兴汉等他们不闹了。
这才总结道：“所以，你们是崇拜军人的是不是？”
“是！”他们的回答整齐划一。
王兴汉再问，“所以，你们是崇拜有文化的大学生的是不是？”
“是！”他们的回答依旧铿锵有力！
“好！”王兴汉低吼了一声，“那就去当军人！”
“那就去当大学生！”
“用你们的身体！”
“用你们的文化！”
“去保护这面国旗……”
“去扞卫这面旗帜的尊严！”
“好不好？”
“好！”这帮孩子的声音能把房子给震塌了。
童江他们几个不禁在想：狗曰的，多读了几天书，肚子里是有点东西。
姚兰溪却有不同的看法，这种气势和临场发挥的能力可能不是多读几天书能办到的。
好像，这个大队上，真的找不到比王兴汉更适合当支书的人了。
王兴汉说，“这个暑假我给大家提三个要求好不好？”
“好！”
“一，男娃娃把头发剪一剪，女娃娃把头发编一编，拿篦子把虱子弄干净。”
“二，把你们的脸和手洗干净。”
“三，每天早晚刷牙，不要拿们牙齿上的牙龈屎来当浆糊粘风筝……”
哈哈哈哈哈……
等到大笑过去之后，王兴汉才问，“好不好？”
“好！”
王兴汉冲他们笑着点头，“我向你们保证。”
“让你们有健康的身体，强壮的身体去追求你们的梦想。”
“我保证，九月有新的厕所，有新桌椅……”
“我保证，从九月起，每一个上学的日子，你们的早饭，在学校里会有一个煮熟的鸡蛋。”
这就是王兴汉全部的讲话，后面的舞台交给姚兰溪。
稿子是王兴汉写的，承接得很好，气氛有没有推向另一个高潮，学生什么反应不知道。
但是姚兰溪自我感觉是不错的。
王兴汉的讲话里给他们指了指身体和心灵前进的方向。
姚兰溪的稿子里有了去往这个方向的工具！
“要行万里路，亦要读万卷书！”
“万里路是梦想，万卷书是工具。”
“暂时未到的风景，可从万卷书里去寻找它们的模样。”
姚兰溪最后用了一句诗作为结尾：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姚兰溪的讲话是激情澎湃的，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篇讲话稿把她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
再配合这些眼中满是希望的孩子。
姚兰溪是真的期盼着为这里干些实事。
终于不再处在赌气和情绪低落之中。
那最后一句诗，并非王兴汉所写。
姚兰溪的即兴发挥能说明她心绪激荡。
她虽没有看王兴汉，但显然是在用最后这一句诗告诉王兴汉：我也不是吃素的。
王兴汉心笑：姚书记也是嘎嘎好骗啊！
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姚兰溪其实依然没有发现王兴汉给她挖了个大坑。
要是姚兰溪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迁怒于王兴汉呢？
没事，毒蛇出没方圆十米必有解药。
王兴汉把糖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