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和陈德欢在车站等回平桥镇的车。

一天也就四班。

后车大厅有专人打扫卫生,但也和别的车站有很在的差距。

通往各县市的客车集中在一个车站。

车站规模大一些,人多但不是特别的杂乱。

车站很新,坐椅也很新。

通往本市各乡镇的车也集中在一个车站。

车站小,人多且杂,味道千奇百怪。

陈德欢在这里很自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罗警官说要开车送我们回平桥,你为啥不让他送呢!”

陈德欢把警官、开车、平桥这个三个词是加了重音的。

有强调,突出的味道。

王耀祖并不会去责怪陈德欢显摆什么,毕竟年轻。

年轻的时候不显摆,难道等到老来显摆嘛。

人这一生要经历很多事。

许多道理讲是讲不通的。

王耀祖声音很小,很沉,“不好麻烦人家。”

关系不就是拿来用的吗?陈德欢理解不了。

王耀祖也不会跟陈德欢讲得那么深。

人情往来这东西,都是由浅入深。

分寸也是很重要的。

以前插队的那些个知识份子,好些个家里都是有大本事的。

看看老书记这大半辈子麻烦过谁?

最后是在老二工作的事情上才拿出信来让老二去找人家。

那是因为老书记心里清楚,因为老二未来有能力去还这个人情。

人情往来普通人眼里可能是维系个关系什么的。

但是再往深层里讲,人情往来是不是也有一层利益交换在里面。

罗顺要送他们回去,不到三个小时,对罗顺来讲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对王耀祖和陈德欢来讲就是大事了。

那么王耀祖能给罗顺什么?

因为什么都拿不出来,所以承人情的时候,要由浅入深。

王耀祖不可能一辈子都是泥腿子,此行之路山高水长,留待来日。

陈德欢又问,“耀祖哥哥,你怎么还从老家提了一包菌子?”

“你不是花钱买鱼苗?”

“怎么还给老板送菌子?”

王耀祖说,“不管是串门还是生意往来,手里提点东西。”

“生意不仅仅是钱上面的往来,也要掺杂点人情在里面。”

陈德欢又懵了,既然掺杂了人情在里面,还要个锤子的钱?

看到陈德欢憨批一样的表情,王耀祖觉得自己还是讲深了,拍拍他的肩,“早点结婚,早点生娃儿。”

老二有一点说得没错,村里的青壮年这一代的上限封了顶,重心要放在下一代上面了。

……

稍早些时候。

姚兰溪刚来办办公室,另一边王兴汉和胡敬富正有说有笑地抽烟。

一整年都不早到的胡敬富,在这一天居然直接拿姚兰溪开涮。

“姚书记昨晚肯定忙公务忙得晚。”

“今天早上没起得来。”

王兴汉和姚兰溪对视了一眼。

在王兴汉的眼里,姚兰溪是整洁的,她的头发挽起来,梳得一丝不乱,天已然很热,她依旧长袖长裤。

方跟的中跟小圆头皮鞋,款式很老,却让身姿挺拔。

她的打扮和她的气质温和,就是一个干练和从容。

就算听到胡敬富没轻没重的调侃,她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在看到王兴流脸上的疹子时,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的出神,转身便进了办公室。

茶杯摆在她位置前的正中间。

桌上有抹过的痕迹,地也有拖过的水痕。

她端着茶杯,茶叶沉了底,茶汤色浓。

喝一口,苦涩,但是真的提神。

按下那台老旧台式风扇的一档开关。

铛,铛,铛……

叶片擦铁网的声音由快而慢,像摇把转拖拉机时的声音一样。

在风扇摇头晃脑的那一刻,胡敬富和王兴汉来敲姚兰溪的门。

姚兰溪放下茶杯,坐回位置,让他们进来。

胡敬富开始跟姚兰溪汇报一下河庙嘴村修路,要钱的事。

并且把理由都罗列了出来。

如建党七十周年到来之际,着重突出我党不抛弃不放弃,绝对不落下一个兄弟,所以要拉一拉河庙嘴……

姚兰溪手里还在看那篇材料。

王兴汉有点脑壳皮痛了,真怕她突然来一句,“你这文字功底很扎实。”

王兴汉不想表现得这么优秀。

可是要在干部队伍当中被快速识别,并且得到重用,将来有破格提拔的机会。

现在不拿出点真东西来,真的很难抓得住机会。

姚兰溪这两天已经看了十几遍了,反复琢磨着先知模范带头作用,其中还有一个伟大的民族复兴。

她早就背下来了。

这时也没有认真看,而是觉得好笑。

胡敬富这个不学无术的老混子,居然说得出来这么有水平的话?

看来这酒,也不是不能喝,但是要看跟谁喝。

等到胡敬富把记住的那几条都抛出来后,问,“姚书记,所以,我打算给河庙嘴拨一笔款子。”

姚兰溪抬头认真地看着胡敬富,“乡镇的发展建设和经济建设是胡镇长一手抓的。”

“胡镇长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胡敬富说,“那肯定要跟书记好好商量一下,通通气。”

“还有,镇里现在不是没钱了吗?”

“所以这笔款子镇上也给不了。”

“所以只有从信用社里借。”

“还得姚书记点头啊!”

姚兰溪马上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看文件。

王兴汉马上说,“镇长,我去给你端茶!”

这个时间留给他们拉扯,王兴汉出去抽抽烟什么的。

党、政的一把手之间私下里扯皮……通气 ,是很正常的。

直到半个小时后,胡敬富才黑着脸从就办公室里出来。

王兴汉从外面花了一角钱,买了一大块冰,进了姚兰溪的办公室。

本来在坐位上面无表情的姚兰溪,手忙脚乱地听王兴汉的话,去拿了个盆子。

王兴汉把冰放在盆子里,再把盆子放在电风扇的后面。

往冰上撒些水。

一脸疹子的王兴汉笑望向盯着风扇走神的姚兰溪问,“书记,怎么样,是不是凉快一点了。”

姚兰溪的目光闪烁,一时间忘了该跟王兴汉说点什么。

风好像是凉了一点。

心好像是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