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青山她婆娘如果不是被赖青山打得太惨，她的脑子也不会活泛得想要跟王兴汉求救。
李子稍有点生，甜味在后面，第一口下去有点涩口，就像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的人生。
她兜着围裙往王兴汉的面前耸了耸，“王书记，多拿点。”
王兴汉从她的围裙兜里抓了一把，总共也就六七个李子。
女人就笑眯眯地往回走，她不说诉求，很典型的，我想要什么你自己悟。
他三步一回头的样子明明在笑，但笑容里又夹杂些期盼，再多一点点的哀求。
这一幕，胜过王兴汉几十年后看过所有电影里那些女星的演技。
所以，也只有真实的生活才能打动得了人。
女人前脚进院子，婆子妈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骂，“烂舍物，你才会勾引人呢！”
王兴汉带了镇长来，女人认为这是镇长在给王兴汉撑腰。
那么王兴汉是不是可以解决一下赖青山打她的事情？
解决不了！暂时真解决不了。
家暴这东西在九十年代就是家务事。
有一句话几十年后都还在盛传：清官难断家务事。
只要没打死，谁来都没用。
当然，你可以跑。
这年头也别提什么农村城市，媳妇跑出去，再没回来过的例子一抓一大把。
王耀祖出来时看到老二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疹，“非要把自己搞这么惨？”
“真醉还是假醉？”王兴汉反问了一句。
王耀祖点点头，“差不多，就这个量。”
“对了，贷这么多，大队啥时候才还得上？”
“六万都还不上，六十万怎么办？六百万怎么办？六千万呢？”
凡是老二画的饼，老大照单全收，他也不怕噎死。
只是王耀祖还是有点不甘心，回头看看屋里，“镇公所的招待费……”
王兴汉说，“全国上下现在都这个风气。”
“上下不打点，想把事办成了，不太现实。”
这条路对胡敬富这个老混子的意义不大。
他不是什么官迷。
他就喜欢吃吃喝喝占点便宜。
别人喜欢什么，你要给什么，什么觉悟、思想、格局，你跟他们讲，讲得通吗？
把最实在的东西摆在他们的面前，你就是好领导，好下属。
王兴汉弄这条路出来，不是什么面子工程。
是以后实打实要用到的。
你农机下地，要不要路？
养殖种殖出产出笼要不要路？
领导下来检查工作，看你这个优秀示范村要不要路？
天有不测风云，要是工作组来检查碰上下雨天，一脚下去，鞋都拔不出来，还指望他来第二次。
别管他嘴上说得多好听，多共情，以后的日子里，它就像在高速上行驶的汽车带了紧急避险功能一样。
你河庙嘴就是障碍物，一盘子就甩没了影。
胡敬富的作用：传声筒、花架子、吉祥物。
要让上下平级的所有人都看到平桥镇是团结一心的。
王兴汉敢越级搞名堂，你小王能力是有的，就是爱出风头，今天你能出风头让老胡下不来台。
你明天到了县政府是不是敢让县长下不来台？
官场里，但凡是到县处级这一层面，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管他有没有，你都得当他有。
这就能理解，明明姚兰溪就可以着手让王兴汉开展开作，为什么却不愿越了胡敬富的权。
且对王兴汉在开展工作的过程中积极主动地跟镇长汇报请示的行为表示赞赏。
姚兰溪再厌烦胡敬富，在工作的流程上，也是讲规矩的。
这就是官场，手别伸太长，坏规矩=破坏团结。
还是那句话，斗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团结。
那么再绕回来，王兴汉要路，姚兰溪要看到实际工作，胡敬富要占便宜，村民要看到票子，婆娘……
王耀祖一下子就能理解老二为什么这以累了，“你要干干净净的。”
“挣钱的事交给我。”
“打点的事情也交给我。”
“只是胡敬富屁儿黑，胃口大。”
“会不会越养越收不住！”
王兴汉有点粗俗地说，“输钱只因赢钱起，卖批为了干香东西。”
“还有不到两年从省里到县乡镇都要换届。”
“好吃好喝也就这一年多的时间了。”
其实许多人不明白，平桥镇越烂越穷，胡敬富越稳。
但凡这个乡镇的情有了变化，老胡也到了该调离的时候。
德大于得，必有所得！
得大于德，必有所失！
王耀祖很着急，“那我走了，还要去市里。”
王兴汉说，“也不急在这一天嘛！”
王耀祖一摆手，“我已经等了三十年了，多余一天都等不了啦！”
王兴汉点点头，“把老胡弄走。”
王耀祖说，“要不然就让他睡你的床，我刚才看你把他哄那么好。”
“睡你床上，表示你们关系好。”
王兴汉看看王耀祖，“爸妈是不是去舅舅那边了？”
王耀祖点头。
王兴汉说，“好，等他们回来，我就跟他们说舅舅那边大队上有个屁股大的婆娘，你和她很配，早点结婚。”
王耀祖五官扭曲，“老二，我是你亲哥，我马上把老胡送走。”
想睡老子的床，哼……
上午送他们回来的摩托车又来了，是王兴汉跟他说的时间。
正好接上烂醉如泥的胡敬富。
王耀祖拿武装带把他勒在自己的腰上。
胡敬富耷拉个脑袋坐在车尾，车一抖，他全身又浪又甩，就像多年之后商超门口的充气面条人一样，样子很好笑。
陈德欢换上他最拿得出手的衣裳，抄小路去追耀祖哥哥，欢快地狂奔，他要去给自己置办一套西装，还要给梁秀云也置办一套大红色的西装，对了，还有头花……
他的脑子里已经无数次地演练着洞房……不是，是结婚当天的情形。
……
大喇叭里通知开会在下午四点。
这是一年来，大队干部到得最齐整的一次。
支部书记刚到任，是镇长亲自送下来的。
童江这个村主任似模似样地主持起了会议。
破烂的大队里坐着：村民小组长、妇联主任、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长……
团支部书记是小学老师杨凡兼着。
他们想对王兴汉表现得很热情，可是笑容干瘪，实在是没什么感情。
通俗点讲：不会舔。
王兴汉没有长篇大论，只说了以下几件事：
一，童江主任以供销社的名义给大队捐了一千块。
二，道庙的庙祝给大队部损了一千块帮助大队。
三，王耀祖要租一口堰塘。
这下子，他们的笑容不再干瘪，很润。一副要紧密团结在王书记周围干一番大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