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童江开始不拿账本呢？
哪有往枪口上撞的呀。
王兴汉读的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有知识有文化。
啥看不懂？
现在童江敢拿着账本往老书记家里冲。
是看到王兴汉去镇上了。
镇上离大队十里地。
走过去打一头，再走回来，差不多就奔着十一点去了。
童麻子知道老书记是个受气包。
也知道王耀祖只是个憨批。
老书记他婆娘平常看到谁都是一张客气的笑脸。
童麻子为啥能把老书记从供销社挤兑走？
不就是知产老书记爱面子，讲原则，不喜欢跟人撕扯吗？
他们全家最看不出深浅的王老二去镇公所点卯去了，现在冲到老书记撒泼打滚， 以快打慢，把假的做成真的。
事情就好办多了。
童江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叫人不服都不行。
他在路上逢人就喊，“特么卖批的哟！”
“守特么个共销社，搭进去那么多，现在还被人说成是贪污犯。”
“我曰特么的找根梁，拿根索索上吊死尼玛卖批算球了。”
再逢一人，再继续喊，“你们各位老大人来评评理，我童江挣了你们好多钱？”
“差账差得就说是我把钱拿到屋里头去了。”
“好寒人的心咯！”
他在前面叫冤。
陈德欢就追在后面骂，“随便你喊啥，你的房子，你娃儿的学费，你的彩电，这些钱是哪来的。”
“你只要讲得清楚，锤子大爷冤枉你。”
童江在前面喊，“你爹妈看到老子还要喊声童大兄弟。”
“你给老子莫大莫小的……”
“我跟你说不着，我们去找老书记评理。”
“听下子老书记说的啥。”
这一路带过去，居然就跟了十几二十个看热闹的进了老书记家的门。
老书记刚刚去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去了。
听到有人喊，他急忙从别家往屋里赶。
老婆子在菜园土里除草，也赶了回来。
童江见了这两口子，一个老男人居然就臭不要脸地嚎了起来。
“老书记，你要给我评哈子理啊……”
“啊……啊……”
“我们俩搭班子守那个狗曰的供销社，风雨不改，进货出货累得跟个啥一样。”
“到头来还成了人家嘴里的贪污犯。”
“老书记，你说我以后在河庙嘴，还怎么有脸活啊……”
“几千块的账，这账本上记得明明白白的……”
童江抱着账本冲进堂屋里重重地砸在八仙桌上。
接着再跑到院坝里往地上一坐，豁出那张老脸不要，做出一副满地打滚的样子。
“老书记，你马上兑账，要是一分钱对不上都是我的问题。”
“要是那几千块都进了我的包包……”
“我……我就以死谢罪……”
这种情况可以猜一下， 童江他到底是希望你王老书记兑账呢，还是逼他不兑呢？
老书记如果说不兑，童江正式恢复清白。
再也不会有人说那几千块的欠债是他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那么装进了谁的腰包呢？
总之，童江肯定不再提这件事，猜一下，河庙嘴的人会不会私底下议论这件事？
你老书记勤勤恳恳了一辈子，一辈子扎根基层。
临到老了，还弄了一裤裆的屎。
换谁，谁也受不了。
老书记说马上兑账，他要是会兑账，也不会被童江把钱给搬空了还一点察觉都没有。
何况他本就是个爱面子的人，现在这么多人挤在院子里。
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所以，凭童江的判断，老书记只想赶紧让他们都散了。
今天的比试就此取消。
这一手，算得可谓是精准无比。
童江就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
老书记从头到尾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坐在门槛上，把叶子烟拿出来，在腿上搓。
搓出大拇指那么长和粗的样子，就把它塞进烟杆里。
划燃一根火柴喂到叶子烟前，嘴角咬着烟杆子，吧吧吧地吸……
要一连吸个六七口，才能看到整根叶子烟冒着火星子。
又呛又辣的叶子烟味道弥漫在院坝里。
就算有人交头接耳，也只敢小声说……
或撇嘴……
或偷笑……
老书记满脸愁云，常年劳作的黝黑脸盘子上，皱纹如同小刀子剌出来的无数条口子。
陈德欢大叫，“书记，我们相信你。”
“要么这个欠债就是他童麻子编出来的。”
“要么就是他老狗曰的揣自己包里了。”
“书记，不要怕，查他的账本。”
“我还不相信，他几本假账，就能把书记这么多年在村子里的名声给砸了。”
“人家大队的村支都住楼房了。”
“我们的书记住的是土坯房。”
“起早摸黑，任劳任怨。”
“到最后还要被他童麻子冤枉。”
“我想得通个锤子。”
“查他的账！”
可是老书记死活就咬着烟杆，整个人被一团烟雾给包围着。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气得都冒烟了？
这份委屈好像也只有他自己受着。
他是大家选出来的基层支部书记。
破坏团结的事情做不得，也搞不得。
就像老二说的那样，黑锅背得结结实实。
这可能也是责任吧？
童江把老书记性格掐得太死，看到三拳头打不出个屁来，就知道这是顺风局。
当场就朝陈德欢吼，“你就是想看老子死嘛。”
“老子找个绳子就吊死在这个院子里，够不够？”
“老子马上死给你看。”
童江从地上弹起来，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像只耗子似的在人群当中穿来穿去。
他不是为了找绳子，而是为了在某一个人身上挂住。
谁要是这个时候敢拉他一把。
他顺势就往这人身上贴。
果然，老好人忍不住拉了一把，“童老辈子，算了……”
童江顺势贴上去，在他身上打滚，“你别拉我，别拉我，让我去死……”
看，是不是赖上了？
院外传来沙沙声。
王耀祖拖着几根带竹子的竹子进了院子。
这一幕让童江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等王耀祖把竹子往地上一扔。
童江就闹得更厉害了，挣扎，旋转，跳跃，闭着眼……
王耀祖呢，同样是一句话没说。
从门背后拿了一根绳子，搬了张椅子，在屋外屋檐下的梁上穿过绳子打个死结。
再从椅子上跳下来。
一把推开那个拉住童江的邻里，对童江做了个请的手势，“来，索索（绳子）给你准备好了。”
“我给你收尸！”
伯伯，将军！童江当场就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