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江是村主任,和老王书记搭伙守供销社。

八三年大包干之前,供销社的收益归大队所有。

那几年的时候童江就已经偷偷装满了腰包。

八三年过后,童江胆子变大,明着暗着地借供销社搞钱。

前几天,老书记说他不干了。

童江说镇上还欠着一千多块的货款外债。

把老书记气得两天没进一颗米。

王耀祖知道老二最疼老爸,一定会替老爸出了这口气。

气,肯定要出。

但绝对不是打一顿,或者去闹一场之类的。

王兴汉有公职在身,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要考虑得失,如果形象受损或者是亏本买卖的话,他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童江现在还是老辈子。

大哥要对他有足够的尊重,乡下人重名声。

不管干了多脏的事,面子什么的都一定要做得好看。

是不是觉得很矛盾,你敢干脏事,还要面子。

是的,又脏又要面子!

王兴汉这是在告诉大哥,他们兄弟二人所表现出来的素质,就是老书记的家教。

小时候,大哥捶老二教老二做人。

长大了,老二教大哥规矩。

这兄弟俩的力气向来朝一个地方使。

很难不起势。

平桥镇辖八个村(大队)。

河庙嘴离镇上十里地。

乡镇路绕一些,平坦好走。

山路近一点,但要爬坡上坎。

王耀祖壮得跟头牛似的,多余的精力没地方发泄,就喜欢走山路。

王兴汉轻装简从也没有什么负担地跟在大哥的身后。

突然捡到一条又直又细的斑竹条子。

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软剑。

挥起来呜呜呜的,就像拥有了剑气的剑客。

大哥看到二十出头的弟弟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也只是笑笑。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畜无害的弟弟胸中韬略宏大。

放在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老二不走啦,河庙嘴的村民有没有福老大不管,反正他这个大哥肯定是有福的。

王兴汉在暗自可惜,若是三四月回来的话就好了。

成片成片的菜籽给他祸害,一剑下去,将那些跟虫虫一样的菜籽夹被整齐地削掉一边。

锋利万分的样子。

别看王老二手贱,可是他觉得过瘾啊!

王耀祖肩上的扁担节奏很有规律地起伏。

他喘着稍有些粗的气说,“德欢这两天一直想找你。”

“还是娶婆娘的事情。”

德欢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个高中毕业生,在山的那一边。

长得水灵,人也是有能力的。

没把德欢相中。

因为河庙嘴,太穷了。

王兴汉要是能把德欢的婚姻改变了,那么许多事情从王兴汉重生的那一天起或许都有了变数。

可是说是:乾坤未定,你我皆是牛马!(钓鱼)

王兴汉一边挥着手里班竹条子一边问,“大哥,你觉得我能给他说成不?”

“能!”王耀祖就是认为老二无所不能。

王兴汉又问,“既然能说成,为什么不直接说给大哥?为什么要便宜德欢?”

王耀祖人朝前走,头向后看,笑得格外灿烂,“你说的,君子不夺人所好。”

王兴汉翻了个白眼,“又没外人,你能不能说实话?”

“我……我喜欢屁股大的。”大哥有点腼腆。

哈哈哈哈哈……

王兴汉笑着想,可是屁股大的我也喜欢啊……

德欢要娶婆娘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成了,就是河庙嘴的一剂强心针。

这些个老光棍也时候改变一下子了。

王兴汉走了十里地,把河庙嘴未来大半年的发展都规划好了。

“大哥,去买包烟。”

王耀祖要买天下秀,软天下秀一块八,带过滤嘴。

王兴汉却说,“要红山茶。”

王耀祖虽然心痛,不过还是爽快地掏了四块。

如果没记错,再过几年就该涨长五块了。

这一年,五牛、天下秀都算好好烟。

要是能抽红山茶、红河、阿诗玛、红塔山,能把脸笑烂。

大哥去榨菜籽油。

王兴汉去镇公所,四四方的围墙里只有一栋二层楼的红砖房。

中间只有半个场地的篮球场,篮框就像无力的中年男人,总是四十五度朝下地耷拉着。

组织办里边坐着一个穿蓝色制式衬衣,不扣扣子的中年男人。

老式的白背心上破了几个洞都看得清楚。

手里拿了把扇子边摇边翻着报纸。

看到王兴汉的时候,他格外开心。

王兴汉一进办公室,给他散了一支红山茶。

中年男人接过烟,就在办公桌上跺。

跺烟丝这个动作一般是为了把烟丝抖得紧实一点。

让这支烟经烧一点,可以多抽几口。

毕竟他们多数时候都抽没过滤嘴的或者自己搓叶子烟。

碰到好东西,要珍惜。

王兴汉给他把烟点上,他抽了一口,就是一副很上头的样子,“你还没正式上班哒?”

“怎么来了?”

王兴汉已经把扫把拿在手里开始打扫组织办。

他的关系还在组织办,因为主任(副科)老婆生娃儿,还没回来。

王兴汉具体工作就还没有安排。

王兴汉边扫边说,“家里的事捋顺了,就来这边打一头。”

“提前熟悉环境。”

中年男人看王兴汉这么懂事,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给王兴汉传授经验。

“你这种条件,回来可惜了嘛!”

“小古井大队冯瘸子那个大儿子,在县里粮站都当副站长了。”

“你说你还跑回来干啥?”

“找关系,送礼,早点调走嘛!”

干啥?回来带你们发财!

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让那一帮子老光棍不用看着人家的婆娘流口水。

带你们脱贫致富奔小康。

这些理由够不够?

当然,这些话,王兴汉是不会跟这位镇公所的老混子说的。

好听的话,要跟上面的人说。

跟下面的人,要办漂亮的事。

混基层的,干实事才是第一要务。

对了,别跟这种老混子多说半句话。

看上去的掏心掏肺在帮你,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感觉给你指了路。

事后再一想,路在哪儿?有个锤子的路。

王兴汉给老混子再散了支烟,他就很得意,就像他的好心得到了回报。

老混子再夸一句,“王老书记有你这么个儿子,好享福啊!”

王兴汉问,“姚书记来没?我去那边打扫一下。”

中年男人说,“来了,跟镇子在说事。”

老混子猛眨眼,这表情大概在说,他们又在扯皮。

王兴汉立马去了姚书记的办公室。

才到门口就听见一个人正在发着牢骚。

“洪安镇去年刚刚才跟县里申请了专项资金。”

“今年又有他们。”

“又搞啥种植示范乡镇,我听县里的人说,有二十几万。”

“我们平桥镇为啥没有?我们是小妈生的?”

“县里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老子忙得跑断腿。”

“酒,酒没少喝,烟,烟没少买。”

“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个锤子?”

“我一问原因。”

“他们就说你胡敬富要在自己身上多找原因。”

“我找啥原因,我找特么卖麻花儿的原因。”

原来是胡大炮,那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