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手掌相贴时, 从另一边传来的暖意,楚九歌闭了闭眼,身周的魔气变淡了几分。

  他道:“师父, 你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知道。”裴临渊回答, “是我,对吗?”

  “师父, 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会伤了你的。”一旦想到自己有伤了裴临渊的可能,楚九歌面露痛苦, 眼中的魔气再次翻滚, 心魔似是又有失控的征兆。

  手掌被人握紧,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从混乱中唤醒——

  “凝神。”

  楚九歌眼中的魔气渐渐退却,此时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像是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见他如此痛苦,裴临渊也不好受。楚九歌与他不同,并非魔族,身体里更是流淌着神血。每次心魔发作, 对楚九歌而言就像是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拉扯乱撞。

  再这样下去,楚九歌迟早会受不了。

  可心魔又没有别的方法能够解决, 只能靠楚九歌自己抵抗。若是想通了,心魔自然便可堪破;若是想不通,楚九歌连入魔的机会都没有,只会爆体而亡。

  ——而这,这都是他害的。

  楚九歌的心魔是他, 结在他身上, 要解也只有他。

  “我有一个法子。”裴临渊道, “或许可以破你的心魔。”

  “师父有何办法?”

  “双修。”

  ……

  自那日起, 裴临渊又恢复了和副人格半月一次交换的习惯。而且,不管是谁掌握着身体的主权,每周都会抽空去一次天门宗,为楚九歌祛除心魔。

  玄朱曾说过,他们两人神魂互补,神魂接触能缓解他的痛苦,而双修则可以慢慢治愈这种症状。那么同样的,心魔也是自神魂中而生,也许双修也可以对此有所克制。

  那日,裴临渊提出来后,二人立马就试了试,果不其然,双修的确对二人都大有裨益。而且无论是心魔,还是他的病,也都有所好转。

  当然,这个双修并不是房中术那种双修,而是正儿八经的神魂双修。两个修士向彼此开放自己的紫府,以神魂的方式共同修行。

  “要我说,那种双修也挺好的。”二渊突然插嘴。“指不定就直接好了呢。”

  “闭嘴。”裴临渊轻斥,“他还是个孩子。”

  “马上就要18啦,不算孩子了!”二渊不满地反驳,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小辞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生辰……”听到这个词,裴临渊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们似乎已经错过了他很多次生辰了,而这一次似乎也……

  “师父。”

  一声满含喜悦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唤醒,他的视线随着望过去,正是楚九歌。

  他身着一袭蓝白长袍,上面绣着两仪八卦,正是天门宗的弟子服。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可穿在他身上却将他的身材称的均匀修长,整个人利落高爽。

  自那日起已经过了一年多,正魔两道一直算得上是相安无事,就连天帝那边似乎都安分了不少,没有再出什么事情。拜他们二人经常双修所赐,楚九歌的心魔控制的很好,甚至连修为也精进了不少,如今已是元婴期的巅峰,隐隐有突破化神之相。

  身高也……裴临渊抬头看着比自己搞出半个脑袋的徒弟,心道他怎么窜那么快的。

  “师父。”楚九歌走过来一把抱住裴临渊,像只大狗狗一样埋在裴临渊脖子处蹭了蹭。

  感受着怀中裴临渊的气息,楚九歌眼神深了几分:“师父,我好想你。”

  “我们不过才三日没见。”裴临渊提醒他。

  “那也很久了!”

  “哪里就久了……”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就是九个秋天,两年多!”

  “……”这数学绝不是他教的。

  二人打闹一番后,便准备干正事了。

  以灵气探向楚九歌的额头,确定他的心魔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后,松了口气。

  “这几日心魔可有异动?”

  楚九歌摇头:“没有。”

  “既如此,那就双修吧。”裴临渊道。

  随即,他便脱下了最外面一层衣杉,只留下了一层单薄的里衣。

  楚九歌看着眼前裴临渊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颇觉口干舌燥,只能心虚地移开眼。

  虽然只是神魂双修,但依旧需要身体贴着身体,以二人丹田相合之姿行气运脉方可神魂共修。既然要做到身体贴合,所以,这衣服嘛自然是越少效果越好。

  这是为了修炼,这是为了修炼,这是为了修炼……楚九歌拼命在脑海里催眠自己,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

  ——“就算起了又如何?反正如今的师父不会拒绝我”。

  一个念头在脑中飞快闪过,楚九歌脱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又没事人一样继续。

  他知道,师父如今之所以对他百依百顺,是因为知道自己因他生了心魔,心里有愧疚。师父自认这是他的错,所以无论楚九歌提什么都会答应。

  不过,经过这一年的双修,他的心魔几乎已经淡到消失了,想必要不了多久……

  ——“可要是心魔祛除了,他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心底无端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明明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可无论如何再也挥散不了了。

  等心魔彻底拔除过后,师父还会留在他身边吗?还会像现在这样同他亲近吗?

  “怎么傻了?”裴临渊有些好笑地看着呆愣在床榻上的楚九歌,主动抱住他,以跨坐的方式使两人丹田相贴。“快开始吧。”

  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醒来,楚九歌对上裴临渊关心的眼神,轻声道:“……好。”

  ——还是不要再乱想了。

  这般想着,楚九歌托住裴临渊的后脑勺,口衔灵气吻了上去。

  双唇相接那一刻,裴临渊轻轻睁开了眼,又很快闭上。

  希望是他多心了吧……

  ……

  梦中,无边的彼岸花海陪伴着他,背后靠着的则是代表着灵魂之源的轮回之树。

  他闭着眼假寐,家里大哥二哥总是没事就对着他唠叨,也只有此处能让他得到半分安宁了。

  只是,似乎老天有意与他作对,连这片安宁都不愿给他。

  “咦?我还以为这个好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呢!”

  一个一听就很吵的声音响起,临渊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地来扰他清梦。

  来人生得倒是俊俏,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气质更是逍遥出尘——是个仙修。

  临渊微微皱眉,仙修怎会来此地?

  来人见他睁开眼来,笑嘻嘻地冲他作了一揖,自顾自的自我介绍来:“见过道友,在下楚氏九歌,逍遥散人一名。”

  临渊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果然聒噪。

  见临渊不愿理他,自称楚九歌的男人并不气馁,依旧很热情地和临渊说话:“不知道友叫何名?是哪族人?怎么找到这地方的?道友有所不知啊,我能来到这地方可谓是机缘巧合,我本来在人间一处秘境游历,结果也不知道怎么触到一处法阵……”

  “聒噪。”临渊冷冷打断这人的絮絮叨叨,心里则在想,这人怎么比大哥二哥还能唠叨。

  还没出口的长篇大论被人一句话堵回去,楚九歌有些尴尬地闭了嘴,心想这是因为你是美人才听你的,并不是怕你生气。

  虽然,他口中的美人一直戴着面具,只露了半张脸。

  临渊见这人终于闭上了嘴,再度闭上了眼假寐。

  可怜楚九歌一个话痨不让他说话简直等于叫他去死,憋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嘴痒的又想开口说话:“那个,道……”

  结果这“友”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被临渊一个眼刀给吓了回去。

  楚九歌只能悻悻闭嘴,只是时不时看向裴临渊的目光里透露着几分委屈。

  过不了多久,他又憋不住了,又想说话。

  只是,这一次,他还没有开口,靠在树干上的临渊就像是有感应一样,睁开了眼,冷冷盯着他。

  楚九歌:“……”这美人老是不让人说话是什么毛病。

  这样的凶巴巴的美人放在外面看两眼还好,娶回家里肯定受不了。比起这样的,他还是更喜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

  见楚九歌识相的闭嘴,临渊满意地再次闭上眼歇息。既然这么识相,那让他留在这也是可以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悠扬的笛声缓缓响起,犹如潺潺流水,轻缓婉转。

  裴临渊缓缓睁开眼,只见方才叽叽喳喳的仙修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笛子,正专心吹奏着。

  笛音切切,如鸣如啸,倒是并不让人讨厌。

  一曲终了,楚九歌收回手中的笛子,转眼却看到一直闭着眼的美人竟直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笛子。

  楚九歌:“……”

  正当楚九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临渊指着楚九歌手中的笛子,淡淡开口:“你刚刚吹得是什么?”

  他要问的就是这个?楚九歌眨眨眼:“是人间流行的小曲,叫《江南调》。”

  “人间?《江南调》?”临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仙修吗,怎么会知道人间的事?”

  楚九歌听他这么问,不禁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美人之前压根没听他说话。他回答道:“在下虽是仙修,但常年在人间游历,能进到此地来,也是因为误入了一个秘境。”

  “忘川连接三界,却又不在三界中,你应该是从忘川在人间的缝隙中进来的。”临渊思索一番后就得出了楚九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不过,他对楚九歌怎么进来的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

  “人间,是怎么样的?”

  “人间啊……”听到他这么问,楚九歌摸着下巴回忆。“人间和仙界不同,总是热闹非凡,还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虽然凡人寿命很短,却比仙魔更懂得享受,吃喝玩乐样样都是一绝,说是什么‘人生苦短’。还有啊,他们那有种酒,叫踏雪寻梅,那滋味儿……”

  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楚九歌说起人间的趣事来眉飞色舞,而之前嫌弃楚九歌聒噪的临渊此时也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双面具下的眸子时不时因为楚九歌讲在精彩处而闪过异样的色彩,似乎是对他描述的世界十分向往。

  楚九歌无意中对上临渊向往的眼神,心里一动,不禁问道:“其实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去看看啊。你想去人间吗?”

  “……”临渊没有回答,方才还闪着光的眼睛再次变得灰蒙蒙的,仿佛失却了色彩。

  敏锐地察觉到临渊的变化,他知晓自己说错了话,着急地道歉:“对不起,我……”

  “你走吧。”临渊淡淡地打断了楚九歌说话,“你来的那个缝隙并没有消失,你原路返回就可以回到你之前来的地方。”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九歌一僵,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赶自己走了。

  “那,我以后还能来吗?”

  临渊沉默了。除了魔界,忘川在其他两界的入口并不稳定,且缝隙很快就会闭合,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楚九歌一人误入过。

  应是……再见不到了吧。

  没有得到临渊的答复,楚九歌不禁有些沮丧,他问:“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临渊看着眼前的仙修,心想以后大概是见不到了,那把名字告诉他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便道:“临渊,吾名临渊。”

  “临渊……”楚九歌在嘴中念着这个名字,朝临渊笑道。“嗯,我记下了,临渊。”

  听见着仙修叫他的名字,临渊愣了一下,然后道:“……你快走吧。”

  “哦。”听到临渊再次驱赶他离开,楚九歌不禁失落,他鼓起勇气问。“以后,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

  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楚九歌失望地低下头:“那,我走了,临渊。”

  临渊淡淡应了一声,闭上眼躺回轮回之树上,一如最开始楚九歌到来之前。

  楚九歌见他连眼神都不再多给自己,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来,只得落寞离开。

  终于等到楚九歌转身离开,临渊在心里数着仙修离开的步数,算着他会在何时到达那个裂口。

  倏地,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仙修一脸忐忑地问他能不能再来的模样。

  “如果……”他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期待,轻声道。“如果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上一壶踏雪寻梅,那我就同意你再来。”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可笑,那仙修早就走远了,又怎么会……

  “真的?”

  “!!!”

  仙修的声音再次响起,临渊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人站在不远处的花田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走了吗?”临渊听见自己问道。

  那仙修挠了挠脸,有些许不好意思:“是走了,但我想着有句话要告诉你,所以又回来了。”

  “什么话?”

  临渊笑了笑,道:“我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同不同意,这忘川,我一定会回来。”

  “届时,我一定要你尝尝那踏雪寻梅的滋味儿。”

  然后,临渊听见自己说:

  “好。”

  自此,他与楚九歌的缘便如此结下了,而且在那之后越缠越深,再也割舍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