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凤凰巢【完结】>第四十六章 钟残梦晓

  “不见居”里除去卧房厅堂,还有一间静室,是供弟子打坐观想的。打坐要不了多少地方,因此这屋还作堆杂物的处所用。年久积尘,进去就要呛得咳嗽。薄约拿块湿布,在桌上擦上擦下。江游世却不知从拿翻了本册子出来,盘腿坐在蒲团上,看得津津有味。

  擦完桌子,薄约也凑过来,问:“看甚么这样好玩?”

  江游世颇有点不好意思,将书掩了道:“啊呀,师父,我帮你擦。”薄约笑道:“早弄完了,让我瞧瞧。”

  江游世便摊开那书,原来是本线订的账本。薄约道:“连这也能看得入神。”江游世指着账上一句,也笑道:“师父,你看。”

  那账本除却开销,大半在记别人送来的礼。江游世指的那句是“鲜山板栗卅斤”,旁边小字又补了“救林家女”。薄约道:“板栗不值几个钱,也要收么?”江游世神往道:“收了才是大侠客呢!”

  薄约道:“原来是子贡赎人的道理。”江游世道:“也不尽是。救了他家的女儿,要是不收礼物,别人反而心里难过。如此而已。”

  薄 约站起身来,从柜上抽了一卷熟绢,道:“你那账可是祖师爷记的呢,要不要来瞧,他们长成甚么样子?”江游世惠然应了,薄约便铺开绢纸。和别的肖像倒是不 同,那绢上画了两人:一个手执“隙月”宝剑,牵匹芦花白马,眉目疏朗,白衣翩翩;另一个却高鼻深眼,不大像中原模样。腰上三尺长刀,想是“十轮伏影”了。 右边题道:“为东风大侠、张鬼方大侠作相,后进蔡元谨制”。江游世两手一拍,将那账本往前翻了几页,道:“是这儿了。”

  那账本多用小楷记录,只这一页有行七扭八歪的怪字,道是:“一尺半绢本像,入山为蔡元弟寻药一株,尤其难找。他手摔断,只好我写。好在画得还成。”这画竟然也是别人送的。薄约失笑道:“将个账本看这样熟。”江游世合了书,咯咯地笑道:“以后指不定也有人给我们两个画呢。”

  可惜那账本缺了半本,不知撕到哪里去了。薄约看他翻完了,又道:“我师父与师娘也有一张像。但那是他们绑了个画师,来山上画的。”

  江 游世恍然道:“我想起来啦,你曾说过要给我看的。”薄约装傻道:“是么?我都不大记得了。”这还是他在润州的时候,内伤发作过一回,醒来时和江游世许的。 许过这话,他便将江游世支走了,本来存的是再也不见的心思。他又抽下二卷绢纸来。薄明、蔺冰一人据了一张,各自执着刀剑,都在鞘外。薄明坐在椅上,“隙 月”横在胸前,揽起衣摆,作擦剑的姿态。蔺冰单衣赤足,单手握着曳地的长发,另一手拿着“十轮伏影”,似要出门迎敌。江游世看着笑道:“真是杀气腾腾。” 薄约也笑道:“他们生前最爱别人这样说,但你又心软、且又乐善好施的,真不知道他们是否喜爱你。”

  江游世心想:“不愧是一家。师祖将传世的牌匾劈成两半,师父把好端端的宝刀熔成剑鞘。”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来。末了薄约又道:“还有一样东西。”说着向架上找去。

  找了好半天,江游世听那架上一声巨响,连忙过去问:“师父,怎么回事?”薄约面色苍白,两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江游世还以为他内伤复发,连忙扶着他后心,要助他运气。没想到薄约一挣,颓然坐在地上,喃喃道:“蔺祺怎么来过,蔺祺怎么来过?”

  江游世吓了一跳,道:“甚么时候?”薄约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或许几年前,他来找我罢?”那架子刚刚遭薄约打了一下,差点儿散了。江游世望过去,迟疑道:“是少了东西?”薄约道:“掌门的信物,给他拿走啦。”

  江 游世讶道:“怎么样子的信物?会不会记错地方了?”薄约道:“一块玉牌,锦盒装着的。我亲把它锁在抽屉里,绝不会不见。”江游世不信邪,自己去那架子上 找。架上没找到,他又钻进书柜、翻得浑身灰絮,终于也没见到哪里有个锦盒。薄约好容易缓过来,招他过来拍掉尘土,道:“不要找了。”

  江 游世宽慰他道:“说来说去,本门也不过两个人。他拿了信物,也没有人就当他是掌门了。”薄约起身道:“说得对。”将东风、张鬼方二人画像挂在墙上,薄明与 蔺冰的画像陈在下面,指着地上蒲团道:“游儿,你跪在这里。”江游世不明所以,依言跪了,薄约走了几步,跪在前面,朝那画像拜了三拜,朗声道:“十代掌门 弟子薄约,遗失信物,多有失职。一日不将叛徒手刃,一日愧见祖师爷、愧见先师师娘之灵。”

  江游世心里颇有些忐忑,跟着他拜下去。只听薄约又道:“今谨以本门掌门之位,传与十一代弟子江游世。”江游世大惊失色,就要站起身来,叫道:“不行!”

  薄 约冷声道:“江游世,你敢站起来?”江游世浑身一抖,道:“这决计不行的。我……我武功不好,什么都不会,当不得这个掌门。”薄约便又像那画像叩了一下, 道:“还有一过,徒弟也教得不好。本门百年基业、天下无双的功夫,就要毁在我手上了。”江游世看着他背影,眼泪涟连而落,慌忙道:“没、没有这回事。我一 定好好地学。”

  薄约声顿之时,他那抽泣声音就格外明显。薄约叹了口气,道:“算了,没有意思。”

  江游世闭上嘴,薄约坐到地上,又说:“我想了一想,当个掌门也没甚么意思。人生在世,教这些东西绊住手脚,就不好潇洒了。你不想做,那便不做了。”江游世说不出话来,只念道:“我……我……”

  薄约拉过他两只手,压低了身子,从底下看着他道:“游儿,你来说说。你是舍不得我,还是真不愿当这掌门?”

  江游世问道:“这有甚么区别?”薄约笑道:“真的不愿当,那就不当了,好好地快活去。若是舍不得我,那我……”话没说完,江游世急急地道:“我是舍不得你。”

  薄约将他头上一点纸片拈走了,温声道:“做了掌门,可不要成日哭哭啼啼。”江游世低头道:“是。”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

  薄约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笑叹道:“唉,这么一点年纪,稀里糊涂地做了掌门。何时不想干,那便不干了。”江游世道:“我可不能学你。”薄约奇道:“学我甚么?”江游世叫道:“学你将宝刀熔了、学你收个徒弟,高兴时逗着玩一会,不高兴了就抽身要走。”

  原来江游世也有脾气呢。薄约笑道:“还有别的事情么,一并说了罢。”江游世却迟疑了,薄约道:“你难不成怕我么?怎地不敢说了?”江游世道:“我怕别的。”

  薄约道:“你只管说,我就当没有听过。”江游世一对水浸浸的眼睛垂下去了,才悄声道:“师父,你近来待我这样好,只是可怜我,对不对?”

  薄约一愣,江游世鼓足了勇气,又黯然道:“我不要你同情,也没有将你当做甚么蟋蟀、促织那样的东西。”薄约心虚至极,矢口否认道:“我从没这样想过。”

  江游世转开脸,道:“好罢。”薄约知道他不相信,绕过去对他又说:“当真没这样想过。”江游世将脸再转开。薄约看他躲来躲去,心里生了一点趣味,笑道:“就算是以前想过,现在也不是这样想的了。”

  江游世叫道:“啊,给我说中了!你不就是要抛下我走了么?”

  薄约在他身后道:“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是真心地待你?”江游世默然不语。薄约道:“你说一样愿望,不论何事我都答应,这样好么?”

  江游世问道:“不论何事?”薄约道:“除了不许阻我报仇,别的都好说。”江游世给他点破心事,道:“那就也没甚么用了。”

  薄约伸来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圈,说道:“倘若哪天有人用了极卑鄙的手段,将我杀了;而他因除去武林大害,功成名就,风风光光……”江游世鼻子一酸,但想着不能哭哭啼啼,没教眼泪掉下来。薄约又道:“……这时游儿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

  江游世明白劝不动他,两肩垮了下去。薄约笑道:“游儿想不出来许哪个愿,师父给你记着。”江游世闷声道:“记着有甚么用?”

  薄约又笑道:“要我给你样信物么?可我连掌门信物都丢了。”眼见又要提到伤心事,江游世忙道:“行了,没有就没有。”

  薄约从后面凑上来,在他耳根亲了一下。江游世赌气道:“不要碰我。”薄约低低地一笑,道:“这是你许的愿么?” 江游世又气又急,道:“不是!”薄约便又亲了一下。江游世脖子又痒又热,忍了一会,笑出声来,道:“罢了。”

  两 人在不见居中习武论剑,闲了洒扫庭除,总算将屋子收拾得像模像样。玉带峰底下是一条横江,穿谷而过。江左江右各有一个村落,摆渡往来。江游世偶尔下山去买 鸡蛋,和村民渐渐地混得熟了。这天薄约坐在院里看书、又看江游世练剑,忽然道:“怎么有人在底下哭?”江游世凝神听去,果然听到山涧里隐隐有小儿哭声,嗓 子已哭哑了。江游世收了剑,道:“我去瞧瞧。”

  薄约看着手里书页,头也不回,笑 道:“真够热心肠。”江游世学得油嘴滑舌,说道:“免教他扰师父看书罢了。”跑得倒是比谁都快。那哭声歇了,江游世却迟迟没有回来。薄约放不下心,循溪找 去一看,只见江游世给一群山民团团围住,摇头摆手地不知在说什么。旁边站着个湿淋淋的小孩,却披着江游世的外衣。薄约隔着几个人,远远地道:“游儿,怎么 还不回家?”

  江游世瞧见他,大为欢欣,叫道:“师父!”围着他的村民齐齐回头,江游世又道:“我师父来了,我当回去啦!”

  薄约看到这阵仗,也想明了是怎么一回事。这小孩卡在山涧里面,旁人都救不了。只有江游世内功在身,弄开石头把小孩儿拎了上来。这群山民正七嘴八舌,邀他回去做客。薄约道:“怎么不去?”江游世道:“我走了,你在家里吃白水泡干粮么?”

  薄约走近了,笑道:“不是说去了才是大侠的风范么?”江游世红着脸,叫了一声,小声道:“那多不好意思。”这一句给围着的山民听见,众人哈哈大笑,七嘴八舌道:“这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将江游世半推半拥,弄下山去吃了一顿腊肉。

  这 事好容易揭过。到了第二日,薄约又在院里坐着,说:“游儿,又有人叫你呢。”江游世一听,峰底下果真有个妇人,叫道:“江大侠,江大侠,你住在这么?”江 游世连忙从峰上跑下,落在那妇人面前。那妇人吓了一大跳,抚着心口道:“江大侠,你住在这里,上下多不便利!”江游世一笑,道:“孩子回去没有着凉罢?”

  这妇人便是昨天救那小儿的母亲。她闻言从背着的竹筐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道:“他是一点事没有。对啦!江大侠,这是你的外衣,已替你浆洗过了。”江游世忙接过来,道:“不必这样费心。”

  包 袱里沉甸甸的,却不像只有衣服的样子,妇人笑道:“给你放了几个鸡蛋。”江游世放在手里一掂,那包袱怎么说也有四五斤重量,怎么是“几个”鸡蛋?他连道: “这可万万吃不完的!”那妇人道:“天又不热,慢慢地吃就是了。”江游世又道:“这峰那么高,我带上去,鸡蛋也碎了。”那妇人笑道:“我到处问过了,你常 下山来买鸡蛋的。江大侠武艺高强,拿几个鸡蛋上山,不是轻轻松松么?”

  江游世心 一横,道:“我很快要走啦,这么多鸡蛋,当真吃不完。你拿走一半,我拿一半回去就是了。”那妇人惊异道:“你们在这才住了多久,怎就要走了呢?甚么时候才 能回来?”江游世自己也不知道归期,胡乱敷衍过去。那妇人叹道:“还想叫你教我儿两手。既然要走了,这几日更该吃得好点。”

  江游世说不过她,提着鸡蛋回到峰顶。薄约背着手,站在上面笑吟吟看着,开口道:“江大侠。”江游世面上一热,道:“别再取笑我了。”薄约道:“怎么,当大侠的感觉不好么?”江游世垂头丧气道:“要‘事了拂衣去’才成。”

  薄约笑得打跌。江游世不知他听去多少对话,有些心虚,默默地钻进屋里。

  江游世睡得总很好,今夜却无缘无故醒了。一睁眼睛,只见薄约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见他睁眼,薄约问:“怎么了?”

  江游世脸上痒痒,拿手一撩,是薄约垂下来的一绺长发。薄约将那头发梳回耳后,道:“对不住,你继续睡罢。”

  江 游世好奇道:“师父,你在做甚?”薄约在暗里笑了一声,道:“我在打坐。不一直这样么?”江游世心道:“这么个打坐法,立刻就要走火入魔。”但薄约冰凉的 手指在他眼皮上一拂,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半夜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没有作声,只是睁眼看着。薄约正站在案前,将几样东西往包袱里放。收拾完了,他 拉开屉柜,铺了一张纸。润开笔,又站着不动了。

  江游世侧在床上,隔着一层纱帐,道:“我要同你一起走。”

  薄约没料到他又醒了,道:“我吵着你了么?”江游世不快他转开话题,大声道:“我说我要同你一起走。”薄约笑了一声,道:“不行。”

  他这几天遮遮掩掩,江游世心里早猜到了,问:“怎么不行?”薄约笑道:“不行就是不行。”

  江游世从帐中钻出来,直勾勾盯着他,道:“我许的愿望就是这个。”薄约靠在桌上,也盯回去。其实两人都不甚看得清对方面容,偏偏就这么相互盯着,谁也不说话。最后薄约道:“你要能打赢我,我就当你不是送死,让你跟来,如何?”

  从小到大,他所有的武功都是薄约亲手教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打得赢薄约呢?江游世张了张嘴,嗓子哑了,道:“我……”薄约有了底气,又笑着说:“只有这一个法子,你要不答应,就乖乖等我回来。”

  江游世从床上翻身跳下来,说道:“好。”

  薄约将挂着的“十轮伏影”抛给他,走到院里。江游世追在后面问:“师父,你用什么剑?”

  薄约气他不听话,说道:“我用什么都一样。”说着从院中梅树折下一根长枝,摘下绿叶、枝杈,遥遥一指,道:“来。”

  江 游世不愿占他便宜,也不将隙月剑出鞘,连着无锋的“十轮伏影”,朝他面门挥去。薄约抬起梅枝,迎在鞘上,手腕轻轻一震,将力道卸开,又是一挑。江游世只觉 好像打上棉花,收势不及,再被他顺势推开,整个人往前跌了几步,坐在地上。薄约长身站着,将那梅枝挽了个剑花,闲道:“我是这样教你的?”

  方才他挑出去的一下动了真力,远不像他看起来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江游世摔得疼了,咬牙站起来,道:“再来。”

  薄约将梅枝举在身前,指着他道:“拔剑。”

  江 游世也动了真火,心想:“一根树枝,碰在宝剑上,无论如何也要断的。”他在鞘上一点,隙月宝剑使出素棘剑法里“珠囊决破”的招式,剑光抖开。他这一招平常 用来守住面门,格开别人的剑。此时拿来断薄约的树枝,也是一样的效用。谁知薄约的梅枝滑溜无比,在他剑影破绽之中点了一下,道:“这儿。”

  江 游世心里一凉,连忙回剑去护,薄约又点了一下道:“还有这儿。”江游世乱了阵脚,想道:“我偏要断你的树枝,你还能怎么办?”上前刷刷两剑,剑剑向着薄约 手里的枝条。薄约果然怕他宝剑锐利,连连避开。江游世喝道:“小心了!”便用一着“雁过潇湘”的变化,直刺他的胸膛,逼他回剑来挡。薄约手腕骤转,果然用 那枝条去格。江游世剑锋微微地一侧,眼看就要削断梅枝,薄约手腕忽转,那枝条蓦然从死地拐了一个弯,点在江游世手腕“列缺”。

  这一剑剑势诡绝,就算是绝世的高手碰上,也免不了会大吃一惊。薄约却笑道:“原本你和那姓黄的小子打、和段家姓尹的小子打,都不慌不忙的。如今怎么沉不住气了?”江游世更没有闲暇答话。他腕骨剧痛,长剑就要脱手,但他死死抓着剑不肯放。

  薄约上前一步,又轻轻挑了一下,竟没挑动。他“咦”地一声,江游世剑交左手,猛地往前挥去。薄约沉下脸,退了一步,手中树枝电转一般,在江游世身上飞快点了两下。

  江游世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惜薄约将树枝扔在一边,坐在树下调息,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管了。

  等他再睁开眼,只见院里空空荡荡,江游世已不知去了哪里。薄约拍掉衣摆尘土,叹了一声,又不知道叹给谁听。

  他回到卧房背上包袱,见那本《三忘刀谱》还放在案上,想了想也收在怀里。正要走了,薄约听到床帐里有颤抖的呼吸声音。于是敲敲床板,倾身进去道:“游儿?”

  江游世不作声,薄约又道:“游儿,借你宝剑用一会儿。”江游世和衣躺着,面向着墙,任他伸进去解了腰间的隙月剑,也没有动一下。薄约推推他的肩膀,笑道:“师父要走了,也不来看看吗?”

  江游世闷声道:“有甚么好看的。”

  薄约放下心,说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而游儿生来却是要做大侠的。”说完也不等他作答,在他耳根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抽身走了。

  还没走出院门,江游世从屋里奔出来,叫道:“师父!”薄约笑吟吟地转回来,道:“不生气了?”江游世将他一把抱住,又叫了一回:“师父。”

  江游世心里亲他,但平时克己守礼,绝少做这样亲昵的举动。现在抱着他,浑身都紧张得发抖。薄约觉得好笑,道:“没有哭罢?”江游世摇摇头,从他怀里抬起脸道:“师父,你好好儿回来,这是我许的愿望。这个行么?”

  薄约心里一软,笑道:“这有甚么不行的。”

  江游世两臂一松,道:“那我等着你。”转头又往屋里跑了。薄约在原地站了半天,不见他回来,这才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