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会选择任何一方,只会自己抢过命运的权柄,成为中间人。”

  秩序看着与利维亚并肩站在一起的不烛,那张向来严肃到可怕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笑容。

  作为从小便身处阿斯莫德大陆底层的孤儿,秩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究竟烂到了什么地步。

  无处不在的黑潮,随时随地会被毁掉的文明,随意将人当成实验品的律法贵族,和只会大肆浪费的军会贵族……

  他一路走过来,见证过恶人的欲望,贪婪,疯狂,也见证过善人的光明,奉献,与真诚。

  这些见闻塑造了他流动的不定善恶,但阿露与另外两位好友的出现,多多少少让历经苦难活下来的秩序,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希望。

  可律法贵族与军会亲手将这些希望掐灭。

  可友人与爱人留下的遗愿,想要拯救整个人类文明的遗愿,必须被实现。

  于是,在逐渐失控的执拗中,一位身着灰裙,自称空之亡骸高层的女人找到了秩序,寻求合作。

  秩序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名为方糖女人的请求。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因为信念崩塌,而另寻他法的,活在缝隙里的人。

  这些年,他与方糖相互配合,隐匿在暗处将被方糖选中的共鸣者处理,无论那是律法贵族还是军会的高层,也因此了解到许多他身为委员长都无法知晓的隐秘。

  凭借着这些隐秘,与阿露留下的符文阵法,秩序逐渐产生一种,连方糖都会觉得极端的,以命换命的可怕想法。

  但是对他来说,这种方法是唯一百分百能实现故友愿望的方法,他也并没有阿露他们那样想要拯救所有人的坚定信念,所以他无所谓。

  只要人类文明能存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都是值得的吗?

  “不要露出那种愚蠢的表情……不烛,你的母亲阿露一直知道,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不如说我愿意成为秩序委员长这件事本身,也并非我的本意,而是因为她的愿望。”

  秩序摇了摇头。

  “阿露希望阿斯莫德大陆的人类文明可以得到拯救,那我必须要去做,只不过……一定能做到的方法,也意味着一定会产生的巨大牺牲。”

  秩序看向还是一脸不明白的不烛,眸中的嫌弃逐渐变得清晰。

  “你怎么现在还不明白?简单来说,对于这片大陆的未来,我有自己的打算。达德利,赛特这些小丑,不过是替我实验的苍白面具。最终想要真正救下这片大陆,需要无数人的牺牲……还有那三个,最重要之人的奉献,但是那绝不可能。”

  “什么重要之人?”

  不烛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身体控制般响起。

  “你已经很熟悉的传火之冠,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月亮,与下落不明的幽灵柰,这样由世界意识创作出来的武器,他们的自愿牺牲,才能救下这片大陆。但是谁会愿意去死呢?除了某些理想主义者傻子。”

  秩序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不烛知道,那是父亲在为母亲阿露感到不值。

  他在明晨之城见证了最高层的黑暗,于是在最终时刻,讽刺地向着爱人的亡灵感叹:你看你救下的,都是些什么自私自利的家伙。

  “人类从来都很伟大,也很肮脏。所以为了防止足以匹敌深空与地海的他们不愿意牺牲,导致我最终无法完成阿露的愿望……我便制造了我的计划。”

  秩序收起嘲讽,他面色沉稳如常地对自己的儿子解释。

  “达德利替我打开了通往命运之轮的通道,我与方糖联手将他的符文阵法改造,只不过方糖应该也没想到,我会在她已经修改好的符文阵法里,加入自己的东西——凭借这个被律法贵族修建在整个阿斯莫德大陆实验基地中的大型符文阵法,我们甚至可以逆着命运的洪流,冲破深空的限制,走到地海之外的世界,彻底摆脱这样朝生暮死的局面。”

  说到这里,秩序顿了一顿,像是在思考面前两个少年的承受能力。

  不烛本能的感觉接下来的话绝对会让自己发疯。

  “当然,绝对成功的方法肯定也有着代价,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接受。”

  “什么代价?”

  不烛声音十分沙哑,他现在已经彻底看不清,披着“父亲”外衣之下的秩序,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三分之二的生命,都会变成星星,失去光彩。”

  秩序委员长随意地指了指落地窗外的风景,用咏唱般的调子感叹道。

  过去的律法贵族拒绝公平,导致阿露的死亡,那他就送给所有人一场最极端的公平。

  三分之二的人会绝望地死于这场“救赎”,三分之一的人会成为那些幸运儿,存活下来,来到摆脱深空的新世界。

  而这个过程是由符文阵法筛选的,绝对的公平。

  某种意义上,想要实现绝对的公平,以补偿阿露因为暗箱而死亡的事实,这才是秩序疯狂的根源。“怎么,我的儿子,要不要来赌一赌,命运究竟会为我们选择哪一条路?是牺牲现在还活着的三分之二,保留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是所有人都因为那三位身负重任但是不知品行不知位置的人全部死在这里?”

  “但是父亲,你教过我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未来——而且凭什么——”

  凭什么那三个人因为拥有这三大极端异能就必须被逼着牺牲?在秩序眼里那只是三个人换全大陆的数量选择题,可是在不烛的眼里,这完全是错误的转移责任的谬论。

  明明解决深空与地海是所有人的事情,为什么因为特殊,就变成了三个人的重任?

  不烛此刻扔掉了一切对父亲的恐惧与退缩,控制不住地失声质问,他确实能明白父亲变成如此极端模样的根源,但是他无法理解,也绝不赞同。

  “但是不烛,就算你再反对,那又能怎样呢?你和你的朋友加在一起,也阻止不了我。”

  秩序看向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痛苦而双手颤抖的不烛,面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少有的慈爱。

  他的右手一翻,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型符文块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是引爆蔓延在阿斯莫德大陆整片大陆上符文阵法,可以在一瞬间随机杀掉三分之二生命的钥匙。

  军会大厦顶端,空间裂缝之下一片狼藉的天台上。

  “玛门……?”

  谢经年看着面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难以置信地问道。

  “怎么,连你都不认识我了吗?队长?”

  与玛门容貌一模一样的青年用那双清澈不杂一丝污浊的淡绿色双眸看向谢经年,声音温和醇厚。

  “叫谁队长呢?你是什么东西。”

  谢经年瞬间意识到面前之人绝对不是玛门,他冷笑一声,看着那个盗用玛门外形的家伙,怒火从心底烧起,又被更重要的东西熄灭。

  不能冲动。

  他告诉自己。

  主级使者的权柄刚刚到手,现在还没彻底稳固,他还不能冲动。

  “等等,你是——!晚上的那个黑色面具!”

  恒升听到对方的声音,立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形似鬼魅,告诉他们要在今天去禁地查看“惊喜”的贪婪赦罪。

  而且……队长?

  恒升在心底重复,能被贪婪赦罪成为队长的……只有谢了,但是,但是贪婪赦罪的状态并不正常,而且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恒升强忍着自己心头翻涌的情绪,将疑惑压制。

  虽然早有猜测,穹就是谢,但是当这份真相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居然感到自己开始退缩。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真是有趣,人类的羁绊原来是这种东西,就算私伪装的与原主一模一样,他的队长也能瞬间认出来私不是他,可是与他一模一样的私又为什么不是他呢?好有意思啊,好有意思!

  与玛门相貌一致的青年夸张的笑了起来,笑到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人类形态的身体。

  半透明的幽绿色触手从他的教袍中探出,拍打着地面,像是也在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

  恒升瞬间将关于谢身份的纠结扔到脑后,他气不过,刚想举着重剑上前争辩,与玛门相似的青年闻言却瞬间变了脸色,他冷冷的盯了恒升一眼,流露出的厌恶像是看到世界上最让人恶心的东西。

  “闭嘴,被火焰污染的恶心叛徒。

  恒升只感觉双腿发软,随后差点跪倒在地,谢经年条件反射地扶住恒升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因为失去平衡倒下。

  压制,从灵魂深处的压制。

  与此同时,谢经年也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气息。

  “地海……五百年前消失的主意识,原来你在这里啊。

  谢经年闭上眼睛,虽然知道玛门的状况肯定不对,但是他没想到,竟然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哎呀呀,还是你明白,还是你明白啊,私的队长,要不是当年深空下手太快,私就能杀掉德斯莱,选你作为私的使者了,毕竟你的灵魂所能提供的能量,可是永无止境的美味。

  地海的主意识终于不再伪装,他的短发与眼瞳在瞬间全部变为恶心的幽绿色,而此刻,空间裂缝中却伸出细细的金色链条,将地海主意识的触手捆绑。

  那些链条纤细且坚韧,正在以无法拒绝的力道将他拉入其中。

  那是方糖用五百年换来的,对地海与深空的一刻限制。

  “啧。

  地海厌恶地啧了一声。

  “那个女人真讨厌,深空就爱捡这些东西,害得私要和他一起被重新拉入空间裂缝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无伤大雅,私的队长,有没有兴趣和最尊贵无上的,阿斯莫德大陆的基底,地海一起,重回故地啊?

  地海向着谢经年伸出了手,他几乎是故意地说着这些足够激怒谢经年的话,就想看看他挣扎愤怒,破防的样子。

  恒升刚想开口阻拦,却见谢经年毫不犹豫地,甚至笑着说。

  “好啊。

  地海的主意识甚至也愣了一瞬。

  “真奇怪……不过既然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不过很快,地海的主意识便开始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