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按照祭典的程序,提醒一下军会,让他们准备拉响警钟吧。”

  公爵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息自己经年沉淀的喜悦。

  “好的,主教。”

  灰色纱裙的女人挽起鬓边的发丝,笑容嫣然。

  警钟是一口屹立在军会大厦顶端的巨大机油钟,每当军会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军会便会拉响军会大厦上设置的警钟,悠长绵延的钟声会随着晨昏之环的光芒一直向着远方而去,告诉整片阿斯莫德大陆明晨之城的变化。

  警钟由军会的先辈们建设,以“警钟”这一名字命名,告诫明晨之城的高层们,不要忘记过去的职责,一直坚持着在黑暗中引导人类的职责。

  “您难道终于要……?”

  方糖捂唇轻笑。

  “就是你想的那样,从三天后的警钟纪念祭典上,我将从军会那帮傻子高层的手里,抢过警钟的使用权,以配合我们阵法的运转。我向秩序那边发去了消息,他并没有直接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一个命运之轮赐予的独一无一的机会。”

  公爵敲响红酒瓶,为自己倒了杯红酒。

  “存续的病越来越严重,生机油尽灯枯,已经没有三天的寿命,秩序委员长是个聪明人,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将在祭典上,名正言顺地接过警钟的权柄。”

  “成为——这座明晨之城的主人。”

  公爵高高举起酒杯,向着不远处的空之亡骸卷云敬意。

  他已经有些得意忘形,失去对深空表面上的尊敬。

  但是在场的两位深空“狂信徒”,都并非真正的深空信徒。

  方糖与穹各自心怀鬼胎,面上为公爵高兴,却在心中冷漠一笑。

  三天,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谢经年心想。

  看来是时候抓住这个时机,回现实世界一趟了。

  从487那里得到的机会还有两次,除了最终要用到的那次,他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挥霍。

  好长时间没见见母亲,妹妹和课代表那些朋友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不过应当是比他要好的。

  谢经年自嘲一笑。

  他与另外两人一起举起酒杯,杯中波荡的液体如同鲜血。

  银色的门扉在屋厅中毫无征兆的打开,三人的动作顿时都顿住。

  机械的鸟雀从空间裂缝中飞出,自从被凝星关入卷云,而其他鸟雀也都被德斯莱与恒楠剿灭干净后,深空就很少用深空鸟雀这一形象出现。

  除了面对它觉得有必要出现的场景。

  银色的鸟雀转瞬间便来到他们三人面前,它脚下旋转出齿轮般的半透明光点,供以立足。

  无良的无情资本家果然没有好心,才过多长时间,就跑来和他们这几个社畜见面,估计又有新的项目。

  谢经年强忍着把那只机械鸟撕碎的欲望,和方糖,主教一起安安静静地低下头。

  “我主,请降下您的旨意,您对我们的布置,不知是否还满意?”

  达德利见穹闭着眼睛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率先开口。

  “你们做的很好。”

  深空的声音仍然是那种杂乱到平稳的无感情音调,只不过现在它声音中的杂音,已经消失了不少,变得较为清楚。

  深空的性质摆在那里,它挣破凝星与阿露两人控制的封印,只是早晚的事。

  谢经年心想,迫切感从他的心底燃烧,几乎将他包围。

  但是现在还不行,再等等,再等等,有更好的时机。

  谢经年这样告诉自己。

  他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不再在意这几天。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使者一个问题。”

  深空的鸟雀挥了挥自己的羽翼。

  “你还记得第一支队吗?使者。”

  它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平稳到令人心脏发紧。

  深空知道自己的能力不会有问题,但祂还是学着人类,用语言试探对方。

  方糖自然地换了个动作,双手抱在胸前。只是她双眼微微低敛,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没人知道现在她的脑海中涌入多少信息,多少繁复的判断被她一一推翻。

  “那自然是记得的。”

  穹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

  方糖搭在手臂上的手指一紧,她动作的幅度极小,就算是她身边的公爵也没有看清。

  “毕竟您啊,又没有抹掉我的记忆。”

  穹笑着看向深空鸟雀,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但是您说这个干什么,他们已经是过去的影子,您可是要……走向未来啊。”

  穹意味深长的感叹道。

  深空的鸟雀那水晶般的眼睛转了一下,视线似乎沉在穹的身上。

  但是很快,它又问道。

  “命运石镜的碎片在你们手里?”深空转移了话题,像是暂时消除疑虑。

  在它的视角中,谢经年被自己地表拉回地海世界,毋庸置疑已经成为完完整整的深空使者。

  它不知道,来自世界监管局的系统487为了维持本世界的稳定,强行阻断了谢经年深空化的过程,再加上无脸的努力,在作者权柄的保护下,谢经年根本没有被控制

  它运用自己的力量在谢经年修补好的意识里打下烙印,扭曲了他的认知,让他认为自己就是深空的使者,深空的一部分,但是并未修改他的记忆。

  如果谢经年表现出自己不记得第一支队,那才是真正会引起深空的疑虑。

  好在谢经年,它这位宿敌的状态,目前十分正常。

  深空作为本质上运行着的程序,自认为精妙的思考道。

  “是的。”

  穹伸手,没有任何顾虑地将那枚金色的碎片展现出来。

  “只要等到三天之后,符文阵法凝固而成,您就可以彻底挣脱那个束缚。”

  深空的鸟雀闻言没有再说话,它本来也不是多话的性格,只是一段程序,如果不是为了查看谢经年这个它好不容易成功抢过来的使者的状态,它甚至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

  毕竟对于星际旅行者来说,它与地海见证过的文明实在是太多,一个小小的蓝星,并不足以引起它的另目相待。

  就连它关注谢经年,也只是因为,那是最适合它的复活后的躯壳而已。

  它必须保证它的新身体的舒适度。

  “解决一切降低成功概率的因素,主教。到时候,一切都会成真。”

  深空的鸟雀丢下这句话,在旋转的银色门扉中消失不见。

  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羽翼偏转方向,像是在向主教,又像是对方糖的告诫。

  在最后一片旋转的银色羽毛消失之后,方糖才懒洋洋地抬起眼来。

  “还真是要恭喜主教了,您想要达成的目的,马上就要实现了。”

  “比不过你,方糖,你的妹妹,也将在深空的伟力之下复活。”

  公爵站起身来,重新拿过酒杯。

  空之亡骸教团虽然极端地信仰着深空,但是信仰并非毫无目的。

  深空曾许诺过,在它降临的世界里,会让它的信徒与它永恒地存活下去。

  像公爵与方糖,甚至有着额外申请庇佑的资格。

  这也算是公爵为自己真正目的准备的一条后路,如果他失败,那至少本质为程序的深空还是可以保证他自己的生命。

  穹站在一边,不想掺和进他们之间的交谈。

  不过方糖并未多留,她拉开灰色的门扉,赶往军会传达达德利的要求,督促警钟的敲响。

  打断深空离开之后略显尴尬气氛的人很快到来,苍白面具在大厅外扣响请示铃声,公爵皱了皱眉,轻轻挥手。

  蓝色短发的副官穿着银蓝色的军队制服走入大厅,眸色一黑一白,动作中带着艾塞克斯的海风。

  正是白风。

  穹看着白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风一怔,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抬头,转眼就看见那个倒霉催的公爵身后和背后灵一样的穹。

  “使者……你笑什么?”

  公爵似乎有些不悦地转身,但是他怎么也无法突破天灾级三段,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就算是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只能低俯。

  毕竟深空使者可并非懒惰赦罪与傲慢赦罪,后者因为过去与律法贵族先辈们签订的契约无法对他出手,但深空使者却极为自由。

  而且……名为穹的这个人,比方糖还要不好琢磨。

  公爵心里早就对穹提起忌惮,将他作为自己实现真正目的阻碍。

  达德利的目的可并不单纯,他成为空之亡骸教团的主教,可从不是为了复苏深空这个机器。

  而作为深空最信任的使者的穹,自然便成为他必须要提防的对象。

  穹自从高高在上的出现开始,便一直独来独往,说话从不客气,甚至从不将他这个主教放在眼里,还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过当务之急是将那个禁地的符文阵法开启,他就算看穹再不顺眼,也不能在明面发作。

  刚刚苏醒的深空使者,就算拥有赦罪般的力量,在某些事情上,也远远无法与他相比。

  比如……阴谋。

  “没什么公爵,我就是感觉,嗯,突然想笑了而已。”

  穹轻轻将身前的发丝随意地扔到身后,动作散漫地向着大厅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还有事,见过天穹之主后,就恕不奉陪啦!”

  与深空略显不同但是大体相似的正方形旋门出现在穹的前方,他向着白风与公爵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无限的星尘之中。

  白风疯狂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勉强让自己不骂出来。

  今天真倒霉,先是恒升跑丢了,又是被公爵这个半死不活的尸体紧急传唤,他好不容易匆匆赶过来又遇见了穹这个恶趣味的家伙。

  白风皱着眉 心里担心恒升那边的状态 表面上还要非常平静地向公爵汇报赛特的数据。

  赛特的确只是律法贵族的一个棋子 律法贵族将他放逐到艾塞克斯 又欺骗与他合作 告诉他成为赦罪的方法与末日的预言 根本上就是为了一件事。

  观察以赦罪之骨成为赦罪的实验可行性。

  公爵的妄想要远远胜过空之亡骸教团其它高层们的考虑 对他来说 实力与他的执念一样重要。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 根本目的都不是为了他口极为尊崇的深空 而是活下去。

  而活下去的第一步 是成为赦罪。

  他已经在天灾级三段呆了太久的时间 被共鸣与深空力量半死不活拉长的寿命 更加剧了他的执念。

  他要超越人类天灾级的极限

  到达赦罪的位置。

  只不过 公爵并不知道 他想象中的神明 真的只是一些通过禁法 奉献自己一切的人类。

  “对了公爵 属下在赶来的时候……还看到了贪婪赦罪的空行舟。”

  白风最后补充道。

  “贪婪?”

  因为赛特失败导致实验思路终结的公爵皱了皱眉。

  “他来这里干什么……和圣所空行舟一起?”

  “不 只是简单的空行船队。”

  白风继续道。

  达德利眯了眯眼睛 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

  常年在外的贪婪 这次竟然回到了明晨之城 还真是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