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纳斯过于理性,当时艾塞克斯的糟糕情况也没有机会让利维纳斯实现自己的私心,为归来的队长留下一扇门扉。他只来得及将利维亚创造出来,便化身为埋鲸之地,从此变成地海中微小的蓝色泡沫,在地海的波涛中碎成片片光影。

  但是恒楠不同。

  恒楠是与恒升一样,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者,她所坚信的事情,必然要去做到。

  在空间裂缝事件结束之后,深空与地海陷入暂时的沉寂,她有时间去完成这样的布置。

  恒楠不相信自己的队长会真的泯灭于时空间隙中,再无离开的可能,即使命运石镜已经碎裂,他们再也无法以人类之身进入时空间隙,谢经年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恒楠最终还是为谢经年留下了极北冰原的权限。

  也许不止谢经年,以恒楠的性格,她绝对会为第一支队的所有人,都留下一定权限。

  毕竟她一向希望自己一手建造的极北冰原,能在未来无法触及的某个时刻,帮到她的队友。

  她的……战友。

  你到底是谁?

  对这个问题,看着那银辉一般的共鸣,或者说异能。

  白风突然明白了。

  曾经拥有银辉一般的异能,与空间相关,并且被恒楠承认的人,怎么去想也只有那一位。

  那位曾经帮助恒楠将他从极点收容的HDP队长。

  白风的手顿了顿,随即还是做出攻击的姿态。

  既然恒楠相信她的队长,那他也相信恒楠的选择。

  如果是这位队长的话,想要命运石镜,并且暂时站到深空的那一边,那么一定都有他的道理。

  既然如此……白风暗下决心。

  那就看看这位将他收容的HDP,到底想要干什么吧。

  毕竟就算是异常,也是想要有家的。

  深空与地海想要毁灭的可不是人类,而是整个蓝星。

  白风很喜欢极点的氛围,很喜欢蓝星的冰雪。

  所以他不能接受,蓝星被星际怪物吞噬这样的结果。

  就算是生来就需要被收容的异常,也是需要栖息地的。

  而且……那可是恒楠的决定。

  既然是恒楠的决定,那他必然要尽全力相助,要不然等恒楠万一哪一天回来,他的甜点就都没有了。

  冰雪徘徊成风的形状,形成巨大的牢笼,向着黑袍使者冲去。

  白风决定,他将与这位队长,一起演一场戏。

  那些水晶般的光刺与白雪混合在一起,对方也拥有着极北冰原的权限,白风根本无法凭借场地的优势将穹压制,原本一开始略显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失去悲伤赦罪对极北冰原的权限压制敌人,白风就算加上他能使用的部分本体力量,也不过是天灾级二段的存在。

  虽然强大,已经位于阿斯莫德大陆的顶端,但是面对深空使者那鬼魅般的异能,也依旧不是对手。

  冰雪的囚笼已经成形,眼看即将要把抢走命运石镜的狂徒留在雪地里。

  但是跨越白雪,银辉也正在闪烁。

  那些隐匿于白雪之中的光刺凝聚成一扇门扉的形状,并且已经打开。

  只要无法绝对压制,空间的异能可以在任何地方打开任何有着标记的门扉。

  “太可惜了,就算是过去的悲伤赦罪也无法将我困住,你这个半吊子,还是……太年轻了点。”

  深空的使者假意叹惋着,像是在故意激怒白风。

  “狂妄,你这个深空的人偶——”

  白风冷着脸,冰凝结为长柱,向着穹的方向刺去。

  穹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嘴角勾起的笑意却越发明显,像是在称赞白风的上道。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艾塞克斯,和懒惰一起将你留在那里。”

  白风哼了一声,他装作艰难的样子,试图操控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超越空间,追上空间,将命运石镜留下。

  但是冰雪终究没有冻住空间,穹向下倒去,自主地坠入下方的银辉之门。

  菱形旋转,扭曲,瞬间化为银光点点,融入大雪之中。

  一切声音都沉寂在风暴的怒吼声里。

  “……可恶。”

  白风深吸一口气,命运石镜已经被空之亡骸教团带走,面上不甘一闪而过,仿佛在痛恨自己终究是没能很好地完成与悲伤赦罪的约定。

  懒惰代言人于五百年前死亡,于是神明伪装为自己的代言人,替信徒行走在世间。

  悲伤赦罪于五百年前死亡,于是代言人伪装为神明,以狼群为圣所,行走在极北冰原。

  宿命兜兜转转,向他们这些少有的,尚且保留来自地表记忆的人,施加无数的恶意。

  命运石镜的碎片已经被取走,结局无法更改,接下来的剧本将由那位队长编写,白风将此事扔在一边,迅速转身查看恒升的状态。

  冰原白狼已经将恒升团团围住,有拥有叹息之风的风小小在,恒升至少身体伤势上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其他地方……就难说了。

  “恒升情况怎么样了?”

  白风皱着眉扒开挤成一团的狼群,被狼王扒开的两只冰原狼露出惊讶的类人神情,对视一眼,随后自动滚到另一边,让出足以让白风通行的路,身后的尾巴和触手摇成一团。

  墨提斯废墟的暴风雪随着白风的动作停住,周围的气温开始缓慢上升。

  “他……皮肉伤基本已经痊愈,但是仍旧无法醒来。”

  风小小神情凝重地看着恒升,少年皱着眉,昏迷不醒,那道横贯胸口的伤看起来十分奇怪,而且没有伤到任何要害,用叹息之风治疗起来,堪称得心应手。

  那个人……那个身着黑袍的人……

  风小小心中开始怀疑。

  作为深空使者,他根本不可能犯这种错误,要么是深空并不想让恒升现在就死,要么是他……刻意留手。

  “无法醒来?奇怪……”

  白风蹲下身去,却敏锐地感受到周围异常的温度。

  利维亚作为同样的水系共鸣拥有者,显然也有所感应,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在恒升的身下,厚厚的白雪肉眼可见地迅速融化,仿佛有看不到的热源,正在扩散。

  “什么情况?”

  风小小连忙站起身来,短短几秒之内,恒升周围的温度已经烫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像是有所应召,随着恒升身上的异变,整个墨提斯废墟周围,冰雪也开始迅速融化。

  多年堆积的冰雪也无法抵抗传火之冠的力量,墨提斯废墟的地表,红色与白色斑驳相间。

  就像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降临之时一样。

  地下沸腾的熔岩开始吞噬地表,白风强行布下冰层,却仍然能听到那可怕熔岩在吞噬土地的声音。

  一切都在被融化。

  除了恒升。

  传火之冠……

  白风突然意识到面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传火之冠。

  可以燃烧一切,将一切吞噬的传火之冠。

  悲伤赦罪的气息从那些冰雕塑像之上浮现。

  恒楠早就在那些塑像上留下了限制,只有被极北冰原承认之人来到这里,命运石镜的碎片才会显现。

  恒升与穹的战斗波及到那些冰雕,二人拥有的权限将其中的命运石镜碎片放出。

  被放出的并非只有命运石镜的碎片,还有传火之冠的一部分。

  被恒楠刻意从刚出生的恒升身上剥离出来的一部分传火之冠。

  白风感受着恒升周围绽放的灼热,地下的熔岩蠢蠢欲动,他的冰层只能勉强与之抗衡。

  还有……

  在限制地底熔岩的冰层碎裂之际,一道朦胧的光芒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光芒有着熟悉的色彩,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冰雪环绕。

  扎着高马尾的女人从冰雕丛中凝聚出半透明的身影。

  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地面的冰雪又迅速开始凝结,与熔岩相对抗。

  那是恒楠留下作为保险的一抹意识。

  寒意将恒升的身体包裹,在风雪之中,逐渐被冰冷拉回意识的恒升,似乎久违看到了母亲的笑容。

  从他身上泛起的最后几丝幽绿色被地层之下的熔岩吸收,这一次出现在他身边的熔岩与冰雪,对恒升来说都不冰冷灼热,甚至有些温暖。

  温暖到令人心痛。

  “那是……悲伤赦罪?”

  利维亚看着那道半透明的人影,利维纳斯留下的记忆让他一眼便认出那人影的身份。

  高高扎起的及腰马尾特征实在是过于鲜明,让人根本无法忘怀。

  “悲伤赦罪……”

  风小小虽然之前已经意识到恒升特殊的身世,但是现在一切都清楚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她还是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恒升居然是悲伤赦罪的孩子?

  但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悲伤赦罪真的如那位深空使者所说一样早就陨落,那恒升记忆中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

  恒升所接受的传火之冠力量,似乎更浓了。

  风小小担忧地看向恒升,她第一反应并非恒升会因为传火之冠的归位变得有多强,是否强到可以帮助他们对抗深空与地海,而是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利维亚也一样。

  他们都有着相当幼稚,但也相当单纯的想法。

  恒楠的意识帮助恒升取得传火之冠第三分之二的力量,她的双手轻拂过恒升的面颊,胡麻发色的少年苏醒过来,他紧紧抓住那抹意识的幻影,几乎要哭出来。

  “妈妈……”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意。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近十年一个人的颠沛流离,对律法贵族的恨意,对失去朋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对命运石镜中所观看到的人类过去的壮丽,现在在母亲的面前,全都变成浓浓的委屈。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就算成长迅速,就算变成传火之冠的宿主,就算拥有越来越强,强到近乎可以匹敌母亲的力量,他在与母亲短暂相聚的时候,也只能强咬着牙,将悲伤隐藏于心头。

  毕竟恒升意识到,母亲的状态……甚至并不能称之为存在。

  他和母亲相会的时间,恐怕只有很少很少。

  “……恒升,我的孩子,对不起。

  恒楠透明的手指细细描摹过恒升的眉眼,似乎想要在消散之前,记住恒升长大后的样子。

  “你已经,这么大了啊……

  无声的低语在恒升的耳畔响起,恒楠的影子将恒升拥入怀中,就连极北冰原吹袭已久的暴风雪,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

  过去的记忆在冰雪中绽放,无可奈何的选择被揭露在恒升的面前。

  在利维纳斯与凝星牺牲之后,那支小队只剩下了恒楠,艾俄罗娅,玛门与苏薪。

  地海与深空的主体被暂时封印控制,但是战斗尚未结束,它们不甘的怨念与伸出的名为污染的触须越来越严重。

  在与污染相搏斗的时刻,恒楠意外地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谢经年当时在海洋中看到的,形态怪异的德斯莱恐怕并非地海的拟态。

  在沉岛计划时,因为深爱而追逐着她一起赶往地海世界的爱人,似乎有着另外的特殊身份。

  与悲伤赦罪一起战斗的绝望赦罪,在地海的污染中逐渐显露真实的本质。

  他是地海的使者。

  地海的,第一任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