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星一向如风一般雷厉风行,上来便开始简述自己得到的信息。
预言之风吹过天穹，得到星星赐予的信息：被称为深空的所谓异常，来自于无数光年之外的星海深处。
其本质为人造的机械,由高等文明压缩空间，凝聚概念制造而成。
它游荡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因为程序的设定,只知道吞噬能量,以维持自己程序的运行。
因为是机械,所以没有意识，只有程序本能——即将有机物分解作为自己星际旅行的能量，永无止境,没有意义地走下去。
在来到蓝星附近之时，生活在宇宙中的活性生物地海曾将深空判定为自己的猎物，化为幽绿色寄生在深空的机械群中。
活性生物拥有疑似控制时间的能力,作为法则最基础的两个概念,祂们不可避免地萌生想要吞噬彼此的欲望。
深空与地海在抵达蓝星之前,已经战斗多时。
那些伴随着深空从天而降的幽绿色流星，正是试图将深空寄生的宇宙活性生物地海。
两个强大的星际流浪者将彼此能量耗尽，想要在茫茫宇宙中继续走下去，祂们都需要一个地方作为临时的歇脚点。
而拥有文明的蓝星,成为祂们在短光年距离内最好的选择。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深空与地海会突然暴走,和祂们之前在宇宙中流浪时所做的那样，将一个星球上的一切有机质全部捕食为能量，不论是生命还是文明。
凝星通过她的风，在深空的笼罩下，还读到一个讯息。
深空的主脑意识……似乎因为那些地海的幽绿色侵蚀,损坏丢失，并不在本体之内。
地海与深空的战斗并非没有成果，深空的主脑被损坏，脱离本体不知所踪，而那只怪物也无法凝聚为整体，只能变成破碎的流星雨落下。
不过一只眼睛的代价让凝星知道的更多，深空的主脑意识，并没有被抛佚在宇宙空间中，反而因为与本体的联系，也降临在蓝星。
“深空丢失了主脑意识，但是主脑意识仍然在颗星球……你不会是在说……”
谢经年难以置信地看向凝星，少女苍白的脸上全然是认真。
“你救下的那个女孩，可能已经被深空遗失的主脑意识寄生。”
谢经年感觉自己坠入寒窖，小女孩稚嫩天真的容颜出现在他的眼前，逐渐与东海中心岛天穹之上的银色怪鸟光影重叠在一起。
女孩那双银色的眼睛，身旁纷飞的怪异银色鸟雀，似乎因为畏惧而踌躇的三只触手异常……
如果女孩已经被深空的主脑意识寄生，这些怪异便都说的通了。
“……既然如此……”
谢经年双手交叉，撑在桌上，他沉思着，眸中含有错综复杂的情绪。
“那个女孩绝对不能意识到自己就是深空的主脑意识，深空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催动异常迅速孵化，如果让它的主脑意识回归……”
谢经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利维纳斯与其他队员只是看着他，他们一向遵循队长做出的任何选择。
因为谢经年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会以“收容守护”的HDP第一要则为基础。
“把’月亮’给她吧，至于阿斯莫德副局那边，以及后续出现的任何问题，都交给我来承担。”
谢经年沉默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他便做出选择，斩钉截铁道。
“好的，我现在就去写调用异常004月亮的申报报告。”
利维纳斯虽然又多了一个工作，但是看上去却轻松不少。
在深空与地海降临之前，面对这样的选择，谢经年一向秉持能救所有人就救所有人的原则。
电车难题对他的队长来讲，只不过是一个先救后救的问题。
虽然这也让谢经年多受了不少伤，但是利维纳斯从未希望队长改变颇为理想主义的原则。
因为他与凝星，恒楠几人，不都是因为这样星空般璀璨的温柔与可以映照到任何人身上的光芒，而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吗？
“你们一个个，还真是无药可救的……傻子。”
苏薪啧了一声，他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会议室，面上渲染怒色，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谢经年那依旧固执的想法，还是在生气自己对凝星眼睛的无能为力。
玛门歉意地看了其他人一眼，追了出去。
“这家伙真是的，这种时候甩脸色给谁看？”
艾俄罗娅嘶了一声，对苏薪离开的背影怒目而视。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就这每次气性这么大。
恒楠与凝星动作一致地耸耸肩。
“没事，我……能理解苏薪。”
谢经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会议先解散，各方都多注意一下自己负责区域的异样情况，一有深空或者地海的异动，开启紧急报告。”
说完，他便也匆匆离开。女孩在HDP的临时监管处离会议室不近，当谢经年到达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凝视里面的复杂数字屏幕。
身着正装看不出年龄的女人转身，那双眸子平静又冷冽，压抑着风暴。
“副局……”
“听说你准备让利维纳斯提交’月亮’的使用报告？”
阿斯莫德背对着谢经年，却在谢经年刚刚开口的一瞬间，将他堵了回去。
“是。”
谢经年答应的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阿斯莫德转过身来，指着小女孩的收容处，眸中闪过一抹怒色。
“是深空tm的主脑意识，是造成东海中心岛惨案的深空！你现在却想要救她？你自己想想，这有多荒谬。”
阿斯莫德的声音越来越高，她逐渐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
本来为了最多的人，最好的方案就是将这个女孩作为威胁体提前扼杀在摇篮里，但作为HDP异能局副把手的谢经年，却在此刻与她理念分歧。
“可是副局……她真的能与造成无数悲剧的深空划等号吗？她明明只是一个，倒霉的，被深空夺走母亲，又被深空俯身的女孩子而已。”
谢经年看着女孩在玻璃窗里百无聊赖地用糖纸叠着纸飞机，面上的神情仍旧如孩童般纯净天真。
昨天谢经年来这里陪她说话的时候，女孩还笑着叫他HDP哥哥，将自己最喜欢的糖果从配给食物里留出来，小心翼翼呈在他的面前，生怕他不喜欢。
而在小女孩来到收容所的第一天，她表现的就像一个正常小姑娘一样，一直在哭着喊妈妈。
女人临死前泣血的面容深刻在谢经年的脑海中，纵使见过无数因为异常的生死诀别，他也不能忘记，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谢经年的母亲乱中投医，在重伤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将谢经年误认为来支援的HDP队友，一直在向他喊着救救她的丈夫，他的父亲。
但是那时的谢经年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他有了能力，至少，至少，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他的手下重演。
“谢经年，这和你的原则无关，如果深空主脑意识选择了我，那我也会第一时间自绝。”
阿斯莫德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平静。
“副局，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经年摇了摇头，表情有些难过。
“这和被选择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是副局你的话，我只会直接向联合政府那些委员争取，争取同样的结果。”
谢经年上前两步。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至少现在的她……还是人类，’月亮’一直被收容在最底层，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要宁愿闲置着这样的资源，也不去尝试一下一种可能性呢？”
“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深空的主脑会不会随着宿主死亡而死亡，在不可控的未知面前，至少使用’月亮’这条路是可控的。”
“副局，给我五天时间，只需要五天，我会通过’月亮’得出最终结果，能不能救人……总要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我不会阻拦你。
如果这五天有任何意外……我会一力承担。”
阿斯莫德与谢经年对视着，他们在HDP的临时监管处的死寂中，无声挣扎着自己的原则。
最终阿斯莫德最先转身。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来说服我。”
她的声音不见了愤怒，只是失控之后的冷静。
说完，阿斯莫德没等谢经年的回答，便扔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盒子，随后径直离开。
谢经年打开那个盒子，只见里面弯月闪烁，正是异常004——月亮。
“呼……这还真是……”
谢经年无奈地笑了，之前并非没有过民众被异常控制的案例，但是那些民众无一例外都不可逆地丧失自己的意识，变为只会杀戮的异常的帮凶。
女孩的情况与他们并不一样，还有拯救的可能。
只要有一丝逆转可能，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联合政府的民众。
谢经年拿着’月亮’，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选择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孩身上的深空主脑就最近的监察来看，已经越来越活跃，这也是为什么谢经年根本等不及，匆匆在今天抛出决定的原因。
但是就算是如此高的深空浓度，女孩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完整意识，没有丝毫变化的前兆。
这让谢经年燃起希望。
女孩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她穿着HDP的收容服，一张小脸干净又漂亮，清明透彻的眼睛轻轻眨着，看到谢经年后，那双眼睛瞬间闪亮起来，像是被注入月光。
“HDP大哥哥？！”
女孩从半高的床上跳下，半稳不稳地向谢经年跑过来。
“给你这个，大哥哥！这是我今天的零食哦！”小女孩将手里的橙子味棒棒糖递给谢经年 仿佛在与她最好的朋友分享她最爱的珍宝。
对小女孩来说 将她从异常怪物中救出来的谢经年 几乎称得上是她人生中灿烂的一束新光。
再加上谢经年在小孩子里很占优势的HDP身份 小女孩对他好感不高都不可能。
谢经年面上维持着温柔的笑 将扑入怀中的女孩抱住 伸手接过那支简单的橙子味棒棒糖 并且将手中的东西为女孩戴上。
“大哥哥这次过来送你个礼物 你不是快生日了吗？这就当做——你的生日礼物吧。”
HDP可以调动全联合政府的人员档案 搜索东海中心岛的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
那是一串水晶珠串成的可调节手链 上面有着一颗类似月亮形状的链坠 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
白水晶像是凝聚的冰晶 由谢经年的异能幽灵柰凝聚而成 有着镇定清心 和谐纯洁的功效。
而那枚月亮般的水晶 则是HDP异能局的最高收容物之一 三大极端异能之一凝聚而成的结晶——代号“月亮”。
月亮来自于构成这个世界最本质的地方 其异常等级远高于一切高级异常。
虽然代号月亮的这一收容物没有任何外在作用 但是它却可以将佩戴者原本的异常特性抹消。
比如小女孩。
理论上 被主脑意识寄生的小女孩 佩戴上月亮之后 其身上的主脑 便会被“月亮”暂时屏蔽。
只要月亮在 只要女孩没有主动意识 深空的主脑就不会被引出复苏 相当于从此消失。
但是一切都只是理论 月亮对外来的深空究竟有没有影响 还需要看接下来的现象。
谢经年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女孩身后的显示屏。
随着小女孩戴上那串手链 周围原本清晰无比的 属于深空的压迫感瞬间被削减。
一旁的机器发出清楚的降级警报 测绘的机器感应到收容者的深空主脑控制度已经变得很低很低 随即发送了降级申请。
有效果……
谢经年长舒一口气 卸下心头沉重的石头 翻开女孩递给他的童话书。
他讲故事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的像是对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