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石镜是一面蕴含着通往命运之轮道路的镜子,可以作为特殊的媒介,对于深空来说极为重要,自然不可能只让谢经年这位刚刚确认回归的深空主级使者一个人去做。

  谢经年在暴风雪中走了没多长时间,苍白雪地中露出的一抹显眼灰色便翩然而至。

  灰色的虫豸在被迅速落下的白雪覆盖,露出残存的半截身体,于冰原的表面微微蠕动。

  银灰色长发的美艳女人手里拿着水波般的长刺,伸出化为白骨的右手,灰色的污浊色块突显,她在向黑袍的使者示意自己的位置。

  在艾塞克斯与赛特合作制造混乱的女人——方糖看样子接到了深空的讯息,也出现在这里。

  谢经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没有露出丝毫迟疑。

  虽然在深空的视角里,他于埋鲸之地为了对抗地海最大的眼瞳,选择彻底接受深空的力量,让自己变得离深空的完美容器更近一步。但是深空对他仍有顾虑。

  他必须想办法让深空信任他,从而在空之亡骸教团入手,找到彻底解决面前糟糕情况的方法。

  深空与地海经过五百年的休息之后,已经开始逐步活跃,他必须找到办法,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

  而且……

  阿斯莫德大陆,不应该被沉没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贵安,使者大人。”

  方糖面上露出艳丽的笑。她与作为风小小的“方糖姐”时的外貌差异并不大,扯去伪装也只是眼角变得更加上挑,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像完完整整地变了一个人。

  方糖姐优雅,静谧,温柔,而方糖,则是污浊的沼泽中绽放的怪异幽灵花朵。

  美艳到诡异,夺目,又不可接近。

  在冰冷的空气之中,那股香味又若隐若现的出现,那是方糖的共鸣效果——带有迷恋作用的香。

  但谢经年对此置若罔闻。

  穹轻轻勾起手指,在风中,银色的光辉灿烂闪烁,数道黑色的影子从方糖身后的雪地中被凝炼而出。

  那是一个个身披黑袍,带着银色乌鸦鸟头面具的高大身影。

  空之亡骸教团的——影卫。由最忠诚的强大信徒组成,可以被最高级别的教会高层调动。

  “这次任务还真是热闹啊,次级小姐。不过如此机密的任务,是不是……人越少越好才对啊?”

  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尾声拉的极轻,几乎消散在风雪中。明明应该是平易近人的笑意,但是方糖却无端地从中感应到一缕杀意。

  她并不奇怪对方知道她深空次级使者的身份,毕竟对方某种意义上还是她的上级兼同事,只不过这态度……

  难道这位新苏醒的同事更喜欢一个人执行任务?

  “使者大人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请放心,影卫都是我主最忠诚的信众,它们心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我主的意志。”

  方糖面不改色。她手放在胸口处,微微欠身解释道。

  简而言之,这些影卫比律法贵族的苍白面具,洗脑的还要彻底,虽有的意识归于同一种意识,所有的思想归于同一种思想,灵魂已经被彻底抹杀。

  “原来如此。”

  穹回应的很快,状如恍然大悟。

  他鼓了鼓掌。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尽快出发吧,次级小姐。”

  青年黑纱覆盖的眼中,一抹冷色一闪而过。

  “你我都知道命运石镜的重要,必须尽快为我主的复苏呈上呢。”

  在远处的冰原之上,隐隐传来几声微弱的狼鸣。

  暴风雪旋转着,遮盖一切声音,在风雪之中,压抑与黑暗才是常态。

  而在黑暗与压抑的暴风雪中心,墨提斯静静地倒在那里,如同死去的女神。

  墨提斯遗址并没有被全部摧毁,这里尚且保留许多钢铁建筑与在高温下融化的冰塑。

  穿过沸水般的暴风雪,进入狭窄的山谷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交叠在一起歪歪斜斜的断壁残垣半埋在风雪之中,在阴沉的天幕下呈现晶莹通透的质感。

  一排排高底座防积雪的低矮建筑零零散散地围坐在避风的山谷之中,在建筑群落的中心位置,凝固着一座座冰雕。

  “这里是……”

  风小小环顾四周,看着面前堪称震撼的可怕景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恒升三人在离开艾塞克斯之后便日夜兼程,几乎一路直冲到墨提斯遗址。

  对于他们三人每个人来说,集齐传火之冠的力量,尽快将谢从地海之下救出来,是当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一时也不想停留。

  极北冰原广袤又危机四伏,虽然有悲伤赦罪的圣所驻扎,但是冰原面积毕竟太大,还有不断旋转永不停歇的暴风雪与暴风雪中藏匿的可怕狼影。

  虽然非常的危险,但是恒升,风小小与利维亚都无所畏惧,热血又鲁莽地一头扎了进来,差点在暴风雪中迷路。

  好在恒升至少还有着年少时在极北冰原生活的记忆,他们在深入极北冰原辨别不清方向后,恒升吹了两声特殊的口哨,没过多长时间,三两匹呈现冰晶般半透明质感的马匹便踏着风雪而来。

  它们是生活在极北冰原的地海生物,恒升从小就与他们极为熟悉,如同友人。

  当年将墨提斯摧毁的灾难席卷而来,道路被熔断,上又有暴风雪覆盖,寻常交通方式根本无法离开,也是这些冰晶般的马匹,将年幼的恒升从一片燃烧的冰雪中救出。

  那三匹冰晶马居然似乎还对恒升有着些许印象,他们亲切地拱了拱胡麻发色的少年,示意他与他的朋友们坐上来。

  它们虽然没有人类的形态,但相当的善解人意,远比明晨之城的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律法贵族温柔。

  冰晶的马匹带着恒升他们一路返程,跨越十几年的时光,跨越白色的大雪,恒升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座他出生的预言城镇——墨提斯。

  苍老的钢铁建筑在暴风雪的侵蚀下已经腐朽破烂,反而是冰雪堆积的雪屋更加□□的屹立在原地。

  恒升翻身下马,顺着短短的雪路一直向前走去。

  那三匹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送恒升三人深入墨提斯废墟的身影,像是在与过去的旧忆对照重合。

  然后,每一匹马都微微屈膝,将嘴中叼着的一枝雪莲放在雪下。

  风小小注意到,厚重柔软的白雪之下,似乎隐藏着数不清的雪莲。

  那些都是冰晶马送来的回忆,或是怀念,或是哀悼。

  天地自然,万物有灵,墨提斯的民众们当年与地海生物和谐共处,地海生物也没有忘记他们。

  一向闹腾的少年这次破天荒沉默无比。

  风小小和利维亚都没有说话,只是陪着恒升走在纷飞的大雪中走着,任由同伴被回忆浸透。

  这条路很长,也很短,长的是恒升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与沉淀在记忆中那些迷糊斑驳为光影的温暖人影。

  恒升走在这条雪路之上,他甚至可以回忆起哪座建筑曾经住着哪些人,他曾与那些陨于律法贵族之手的孩子们一起在哪些大人找不到的角落偷偷玩耍,畅想着冰原外面的世界,与看不到的星空。

  在雪路的尽头,是一片空旷的空地。

  这里是整座墨提斯小镇的最中心,曾经是恒升与那些小孩子最喜欢玩耍的地方。

  母亲还运用自己的共鸣,为小镇里的小孩子们,在这里做过一个冰秋千。

  但是现在,温馨的场景只余席卷的冰雪,除此之外,数座形态各异的人形冰雕扭曲地肃立在那里,如同嘲讽。

  这里构成冰雕的冰似乎与正常的冰并不一样,呈现金属一般,在高温下被融化的怪异状态。

  恒升强忍着心中复杂悲痛的情绪,一步一步,颤抖地向那些人形冰塑走去。

  那些冰塑,有着他无比熟悉的面庞。

  他们都是这里曾经的居民,都曾是恒升记忆里鲜活的一笔。

  “……谁?!”

  恒升还未从悲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原本沉默陪伴着他的利维亚却突然眉头一凛。

  他迅速转身拉回胡麻发的少年,水波般的纹路出现在空中,挡下一道旋转而来的银光。

  风小小也瞬间做出反应,拉弓上箭,指向银光射出的地方。

  “啪,啪,”

  几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在交错在一起的冰雕之间,几道黑色的身影翩然转出。

  黑色的头纱遮住双眼,长长披在身后,而黑袍之上,银色的纹路描绘着眼睛与鸟雀的形状。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

  来人拖着长长的调子,虽然声音清透悦耳,但是充满不屑。

  “失去了重要之人的,悲伤的孩子。”

  灰发的女人素手拂面,她笑容嫣然,眼底满是冰冷,嘴中吐出的话语,瞬间让三人怒气翻涌。

  “方糖……”

  风小小咬牙将这个名字念出。

  “不,等一下,不止两个……还有其他人。”

  利维亚皱了皱眉,口根器被他当做回旋镖扔出,在雪地中,一旁的建筑深处,冰雕林里,缓缓走出数位白乌鸦般的黑袍人。

  他们沉默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活性与生机,如同死物,将三人包围。

  深空主级使者微微抬手,将利维亚还欲试探的口根器打落。他周围环绕着银色水晶般的光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空之亡骸教团……”

  恒升看着对方衣袍上鲜明的标志,他永远不会忘记,就是因为空之亡骸教团的暗中算计,才使谢不得不与地海的眼睛同归于尽,消失在幽绿的海底。

  一向温和的少年皱起眉头,眸中浮现深刻翻涌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