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抱着双手赞叹:“墨儿长大了,很勇敢,懂得拿身边人开刀了。”
沈惊墨警惕地看着他。
京城的权贵私底下有不少乐子,最刺激残忍的莫过于猛兽互撕,他们豢养各种凶猛的野兽,用贱奴的命训练它们撕咬觅食的能力,最后在搏斗的那天勇猛得冠。
他这个名义上的堂叔和沈氏,曾经为了试探他有没有偷偷练习爹爹留下的秘笈,会不会武功,让管家把他骗进兽场,吹响竹哨放出野狼咬他。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玄膝下三子,唯独不让沈惊墨习武,他那时是一点也不会,只能在兽台狼狈地逃窜。
眼看恶狼就要扑上来,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情况紧急之下,突然有人飞跃出观座席,弯弓搭箭,射中恶狼后腿。
沈惊墨被吓晕了,醒来后沈康跟沈氏在他床边窃窃私语,把这份密谋说了出来。
自此,沈惊墨学会了藏拙。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还是沈康率先打破了冷场。
他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堂叔很想看看墨儿的功夫有多精尽,是不是在你爹爹的层面上,青出于蓝而胜——”
沈康话头骤顿,他垂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胸膛前插着的匕首,鲜血从伤口喷溅而出。
“看到了吗?”
沈惊墨丝毫不给他废话的机会,飞身而至,“闭上你的臭嘴去死吧!”
他挥舞拳头带着两世的愤恨砸在沈康身上。
沈康反应迅速,可惜心口挨刀力不从心,在沈惊墨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败退。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沈惊墨的对手,噘嘴吹响哨令。
登时,猛兽们的嘶吼从监牢里传了出来。
沈康捂住心口,发出瘆人的冷笑,“沈惊墨,好好招待我送你的宠物。”
沈康跌坐在地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暗卫给他治伤。
每匹猛兽都有不同的号令,他连吹数十种,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沈惊墨眼底的怒意。
沈惊墨再想杀他已经来不及了,强壮的白虎挡住他的去路,身后围聚着各种凶猛残暴的野兽。
“吼——!”
伴随着白虎的咆哮,所有猛兽同时发出愤怒的嘶吼,震得人耳膜发麻。
沈惊墨脱掉里面仅剩的一件衣裳。
沈康嘲讽:“怎么,是打算大干一场了吗?不过你这小身板,连白虎的牙缝都不够塞。”
沈惊墨咬破手指,目光凝视着沈康,狠狠擦掉唇边的血迹,露出恣意的笑。
他把血挤在衣服上,拿出毒粉倒在沾血的地方。
沈惊墨凌空而起,飞快将带血的衣裳击向白虎。
顷刻间,白虎哀嚎着化作一滩黑水。
他在兽群间飞奔,把它们引诱到有黑水的地方,接二连三的猛兽化作黑水。
“宫魂散!”
沈康目光凛然,那种霸道的毒,染血侵蚀万物,沾上一点便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化成一滩黑水,黑水同样带着侵蚀的毒性。
兽场的猛兽逐渐减少,沈康怒道:“来人!放箭!”
暗卫从各个地方涌出,手持弓箭对准沈惊墨。
沈康倏然制止他们,玩味道:“不急,慢慢跟他耗,你们只需要封住他逃生的去路,让这些畜生撕咬他,然后把他带到我面前,我要捅穿他的心脏!”
沈康摆弄手里带血的匕首,得知伤口未伤及要害后,执意留下观摩沈惊墨受折磨的全过程。
因为动怒,伤口崩裂疼得他倒抽冷气,可看到沈惊墨终于被他打压,心里异常畅快。
沈惊墨除了要击退猛兽,注意地上的黑水,还需要躲避暗箭。
身子尚未病愈,他已经有些气喘,侧身躲闪的时候,一支箭羽擦着发丝而过,沈惊墨心里一横,伸手握住。
箭羽冲击的速度摩擦他的掌腹,一瞬间鲜血淋漓。
沈惊墨眼角抽了抽,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
他眸色赤红,折身把箭羽插入雄狮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直到雄狮没了生息。
借住雄狮的尸体遮挡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挪动。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抵抗前后猛兽的攻击上,没注意侧面突然扑过来另一匹雄狮。
反应过来却是为时过晚,大抵知道无能为力,他四肢僵软跌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白茫,只能做出人类最原始的防御姿态,发出害怕的尖叫,双手挡住脑袋。
周围渐渐静了下来,沈惊墨放松身体,坦然接受自己期待已久的死亡。
不甘平凡却又无能为力的一生,好在这场回光返照的梦了却了他一些遗憾,收了该收的恶人。
沈惊墨苦涩一笑,梦醒了,他果真还是那个拼命讨好宋歧的可怜虫,都这种时候了,还幻想着宋歧及时赶到,在他面前搏杀猛兽。
不过,他要死了,宋歧此刻应该很高兴,所有人都会很高兴,终于不用再见到他了。
沈惊墨啊沈惊墨,魂飞魄散吧,千万不要有来世。
“墨儿!”
“墨儿!醒醒!”
沈惊墨感觉有人在大力摇晃自己,他好累好累,只想闭上眼睛睡下去,却受不住身上的摇晃与耳边焦急的呼唤。
沈惊墨掀开眼皮。
“墨儿。”宋歧喜极而泣,取下衣裳披在沈惊墨身上,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沈惊墨茫然环顾四周,地上是猛兽的尸体,周围多了许多人。
他不是箭羽穿心,被毒水侵蚀了吗?
梦还没醒?
沈惊墨眼角泛酸,一瞬间情绪上头,张口咬上宋歧肩膀,一边咬一边哭。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我没有勾结太子害你。
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别人三言两语你就听信别人的话了呢,朝我射箭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解释,你那么薄情,是没有眼睛没有心吗?
休了我杀了我啊!救我做什么!
沈惊墨想把这些话质问出来,可眼前的宋歧并非上辈子的宋歧。
“墨儿,不怕,不怕。”宋歧将他抱得更紧了,轻轻拍抚他的脊背。
沈惊墨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他揪着宋歧衣裳,小鹿般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扑眨,带着浓浓地鼻腔,“三殿下,我是不是咬疼你了?对不起,我真的好害怕。”
宋歧心疼回应:“不疼,墨儿尽管咬,我们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沈惊墨委屈点头,自责道:“堂叔想教我习武,让我跟这些猛兽对练,可是我太笨一个也打不过,堂叔应该很失望叭。”
他紧张抽身,“对了,那些是坏人,他们伤了堂叔!”
沈惊墨指向沈康身后的暗卫,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三殿下救救我堂叔好不好。”
宋歧轻叹一声,果真还是那个单纯的傻墨儿。
他舍不得他哭,想了想还是把真相压在心里。
面对沈康,宋歧面色沉如坚冰,不说墨儿尚未病愈,他竟然安排墨儿跟这些猛兽搏斗。
但凡晚来一步,后果不敢深想。
今早回寝殿找不到墨儿,宋歧都快疯了,好在有人见到墨儿离开。
他一时间不知道墨儿常去的地方是哪,只能先来将军府碰运气。
眼前一幕,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宋歧轻抬下颏,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持剑上前。
沈康连连摆手,“误会误会,他们是我的暗卫,我们在教墨儿习武。”
宋歧冷声质问:“朝墨儿射箭也是练习的一部分吗?”
沈康硬着头皮点头,“这样才有挑战性,练习墨儿身体敏捷速度。”
“那些猛兽呢?”
沈康结巴道:“它们,它们突然失控了,我们这,朝、朝那些畜生射箭救墨儿呢。”
宋歧点点头,“既然是这样。”他问:“我的人也想练练,你可愿意指导他们?”
沈康慌忙摇头,最终还是屈服于宋歧骇人的眼神下,被强行带向兽台。
宋歧检查沈惊墨的伤势,发现胸前一大片血迹不是他的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心口。
沈惊墨盯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染到宋歧衣服上,对方皱着眉嫌弃的样子,无声地与宋歧拉开一段距离。
宋歧不允许他碰他。
沈惊墨垂眸,宋歧救了他一命,他暂且不计较过去的事。
“三殿下,府上可能没有适合您的衣服,不嫌弃的话,我带您去正堂休息,我出去给您买一件,至于我身上这件衣裳,我赔钱给您。”
宋歧察觉到他的有意疏远,颇有些无措,“墨儿,我不需——”
宋歧及时改口,这不正是可以和墨儿拉近关系的好时机嘛,他笑了笑,“衣裳的事改天再说,倒是你还病着,怎么不穿衣服?”
“被毒水腐蚀了,三殿下,你快提醒他们,兽台场上的黑水不能碰,是宫魂散。”沈惊墨说完反而自己先跑回去。
宋歧抓住他的手腕,触及掌心的鲜红,宋歧眸色沉了沉,给暗处的影卫传递消息。
“墨儿,已经有人去了,你身上有伤,我给你处理一下。”
沈惊墨想说不要,可掌心真的好疼,全身软软地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若是宋歧在,正好可以借用他的势力保会儿平安。
“劳烦三殿下。”
宋歧愣住,眼睛倏然一亮,唇角微微上扬,墨儿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诶。
宋歧笑盈盈道:“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