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年少时争吵惯了,三十大几的人,她还是想和乔司吵。她想,自己抓住了一个好把柄,一个可以让乔司一辈子哑口无言的把柄。
“谢谢。”鹿城艰难扯出一抹笑,“回去吧,有点累了。”
蒲葵扶起她,暼见座椅上一滩液体,愕然道,“你肚子疼吗?”
“疼好久了……”鹿城再没有力气,倒在蒲葵怀中。
——孩子腹围有点大,顺产困难,建议剖腹产
“嘤——”
骤起的婴啼击中守在产房外的蒲葵,她怔愣许久,心情复杂,难过压过了喜悦,她无法想象要是自己在此刻没守在师姐身边,该有多痛苦。
乔司是知道预产期的。
婴啼很短,眨眼就没了。
鹿城没有吃太多苦,一个小时不到就从产房出来了,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蒲葵挤不进去,病床转运车的扶手满是紧握的手掌,有长满老年斑拄拐杖的老人、有手掌小得还握不住扶手的孩童、还有推着转运车坚实可靠的大人……
鹿家人少得可怜,乔家却人丁旺盛,乔司的爷奶父母兄嫂侄子个个人高马大,堵得医生一直赶人。
就连她的妻子,也挤在里面。
就算被赶,也没人离开,可怜刚出生的鹿宁靖无人问津。
“来,称称看有多重。”
“八斤二两,55公分,是个小胖子。”
蒲葵咋舌,萨萨足月出生才六斤,宁靖来得着急了一些,还能有八斤,看来乔司的基因参与度很高。
原本安安静静的鹿宁靖忽然爆发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胖短的手抓住体重秤不放,怎么都抱不起来,似乎想重称。
蒲葵看笑了,拿出手机拍她。“不能说你是小胖子是不是?那让护士阿姨再称一称。”
护士小姐也被她逗笑,裹着她重新称一次。
体重秤的数字亮了两下,咔得灭了。护士大笑,“哎呀,你胖得把称都压坏了!”
“哈哈哈哈哈!”
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把哭累了的孩子安顿好。
鹿宁靖蜷缩在大大的婴儿床里,手腕绑着白带子,小手握拳绷在嘴边,双眼黏糊闭着,小嘴微张,轻轻颤动。
蒲葵从木床缝隙伸进去,摩挲那尖尖的、熟悉的耳朵。“宁靖,欢迎你来到这个糟糕的世界。”
“姆妈,让我看看!”
蒲葵抱起女儿,俯在婴儿床上方。“萨萨,这是妹妹。”她看着女儿炯炯的眼神,补了一句,“亲妹妹。”
鹿宁靖乖乖睡着,全然不知床前的冷清,更不知,她的一位亲生母亲居然在千里之外的南方。
萨维警觉,指着远处山顶的异色,“纳特,你看那!”
乔司放眼望去,云雾缭绕的山峰连绵起伏,瓦低的天空很低,山峰直捅天际,若有若无闪着红光。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发出萤火虫般的光亮,真实的光亮就会十分强了。
乔司倒是不惊慌,那个方向必然是来自华国。“派一队人去看看,别是迷了路的,这山头岔路多,不好开。”
“是!”萨维小小年纪,眉目间已有了几分乔司的凛冽。
乔司挪动脚步背过身,看着山下密集低矮的木质建筑,长期的风吹雨淋,木头腐朽变黑,黑黢黢如同数万迁徙的蚂蚁。
看久了,就会有眩晕之感。
比那蚂蚁更小的便是各色的小点了,乔司知道那是什么。
难民不断涌向边境,已经没有足够的房屋供他们居住,大多都是用几块布堆叠在一起,中间立一根杆子,勉强拢起一个遮风避雨的帐篷。
哪怕这帐篷既不遮风,也不避雨。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联合国也做了一些事情,在玫家外围盖了一处方形收容所,四四方方全透明,没有半点隐私。
不过在这个时候,隐私是最不重要的了。可这只能容纳五十人的收容所,也挤了四百个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