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司眼眶泛疼,偏开头,又绕开去。

  左右两侧都是箱子,屋子中央也还是箱子,围着黑皮围裙的几个男孩弯腰忙碌,他们一个接一个打开箱子,开箱子的塔塔声像是怨灵呻.吟。

  乔司听出来了,每个箱子痛呼的声音都不一样。

  屋内除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剩下的都是半大男孩,一张张本该出现在校园里的脸,此刻埋头在恶臭熏天的气味中,脸上是麻木到可怖的稚嫩。

  乔司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一张口,生涩的嗓音像是锯木头。“这是什么?”

  离她最近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她,随意挑了一个箱子,用黑抹布擦去塔扣上的血渍,拖到乔司面前。“自己看。”

  其实不用打开,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福尔.马林与尸臭的味道已经堂而皇之的揭示了答案。

  乔司垂在身侧的手指抖了抖,竭力克制住呼啸的情绪,她缓缓蹲下.身,拿起那块放在塔扣上的抹布,仔仔细细抹去上面脏污的痕迹。

  男人笑她,“再擦也就这样了,都是肉,出去洗个手就行。”

  乔司心知自己不该表露出情绪,捏着抹布的手指死死掐住手心,可她感觉不到痛,是梦吗?

  男人心里嘀咕女人就是麻烦,嘴上讨好道,“要不我帮您打开?”

  乔司颔首,退后一步,手中的抹布掉落,浸着血肉的抹布沉沉砸在地上,裹成一团的布料摊开,一抹标签彻底刺穿了乔司的心。

  这不是抹布,是一件华国警察制式内衬。

  那污渍浸染的标签还有一枚小字:裴。

  这会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男人解开箱子的塔扣,挪开盖子,冲进乔司视线的便是泡着透明液体的内脏,在炙热的灯光下有些微黄。

  右边角落是心脏,比乔司的拳头大,裂开的缝隙吞吐着液体,像活着一样。

  那个是肺…

  那是脾…

  那是什么,她不认得了。

  男人兴致勃勃向她介绍,“这箱还没多久,是个缉.毒.警,哎呀,也是个软骨头,挨了几天就死了。我们老大还特意给他弄了个罐子装脑子,喏,就是那罐了,特殊待遇。”

  乔司望过去,橘子罐头里满满盈盈地塞着一团混杂的沟壑物体,似乎是瓶口比较小,这个物体在塞进去的时候变了形,就成了这么一副惨淡的样子。

  她心口胀了一下。

  “您再看这口箱子,够大吧,好像就是前几年的,也是个卧底,跟了我们老大好几年了。哎,我们老大对他也够意思了,特意把他老婆也弄来了,所以给了个大箱子。”

  ……

  耳畔杂音隆隆,眼前乱世横生。

  男孩们将箱子里面的液体倒入白色大塑料桶,水柱涌进桶中汇成漩涡,细小的碎肉块拍打水面,翻腾起的味道令人作呕,像是凝成了无数只骨爪子,专往活人最脆弱的地方插进。

  乔司频繁眨眼睛,那爪子插.进她的眼睛,断裂成了一根根骨节,跟着倒流的血液奔腾,猛得撞上她的心脏,戳出密密匝匝的小洞,却不见一滴血流出,那惨白的骨节像蛆虫似的蠕动,吞噬着什么,渐渐亮起骇然血色。

  她浑身发冷,是发自心底的寒。

  男孩们倒完福尔.马林,桶里剩下肉块与内脏,只是这样仍不肯放过它们,它们被扔进大一点的箱子中,与兴许素未谋面的许多人混杂在一起。

  乔司眼睛好痛,脸上都是湿漉漉的痕迹,她想,她的眼睛流血了,伸手触了一下,是透明的血液,她哑着嗓子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男人带着护目镜,瞧见乔司满脸的泪水,带着防毒面具的口中漏出闷闷的笑声。“哎哟,您看我这记性,快给玫老板拿副眼镜和口罩。”

  乔司轻声拒绝。“不用了。”

  戴眼镜就不会流血了吗?

  应该是的,他们还在笑,是没有流血的。

  但是她不想带,她只有这样一些廉价的眼泪,祭奠那些永远不能知道姓名的亡者。

  那些与她一样的无辜者。

  死得如此屈辱

  乔司的心口仿佛撞上了烙铁,狠狠地撕开一块,肉焦味刺激得她反胃,她喉咙蠕动了一下,咽下窒息狂暴的怒火,可这些横冲直撞的东西总要有地方去的,它们暴戾、全然不听管教,在伤痕累累的胸腔内肆意杀人放火,企图毁灭所有还活着的东西。

  她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