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开始家长里短。

  方主任从食堂打了红糖汤圆,端给鹿城。“今天运气,食堂煮了红糖汤圆,你尝尝味道。”

  留.置所给被留.置人员的餐食是不准带有任何坚硬食物的,比如鱼、带骨头的肉、鸡蛋、玉米棒……他们能吃的食物比较单调。小吃甜品之类的更不会有,今天的红糖汤圆是方主任特意留下的。

  甜腻的味道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有些煮化了的汤圆粘稠在暗红的汤料中,卖相不是很好看。

  可再不好看,鹿城见到这碗汤圆心情也好了许多,对于味道,多多少少存了几分期待。

  鹿城用调羹匀了匀,舀起一颗扁扁的小米糯送进口中,浓重的甜迅速包裹后槽牙,甜得齁人,比乔司做得差远了。“没有米酒吗?”

  方主任道,“米酒?一般不放吧,老一辈才这么做。”

  老一辈?

  鹿城突然笑起来,乔警官的生活方式似乎确实老态了一些,她不喜欢变化,每天按部就班。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甚至可以天天吃同样的菜也不会腻。“我在家里都这么喝,乔司会做,不会太甜,淡淡的酒香可以留存很久。”

  她语气平淡,方主任却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他揶揄道,“哟,乔儿还有这一手呢?她们做警察的不是很忙吗?”

  鹿城眉眼柔和,想起乔司第一次做菜的慌张模样。“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再忙也会抽时间学,现在家常菜都会做了。”

  方主任有些佩服乔司,纪.委的工作忙起来也是日夜颠倒的,一出差更是一两个月不回家,成天都是食堂外卖,见到的都是半冷不热的成品,别说腾出手来给家人做菜,就是生的蔬菜都认不出来几个。

  这种工作性质注定了他们会忽视家人,甚至是刻意忽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半的力气都放在了工作上,其余时间自然想放松一下。

  而像乔司这样仍然能够挤出时间,尽自己所能去爱另一半的人,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都在自己之上。

  他有些唏嘘,如果当年乔司没有受伤,或许已经达到让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说起来,出去以后你是什么打算?乔司以后还做警察?”

  鹿城摇头,“她答应我了,会继续读博,以后留校任教,在学校教书有长假期,像她父亲一样,可以跟着妻子到处跑。”

  她泠泠笑道,“她说每个假期都要学做几道硬菜,十年后就能做满汉全席,每年过年都能露一手。”

  方主任脸僵了一下,“也是,一线民警太辛苦了,平平淡淡过日子挺好的。”

  似乎是太久没和外人接触了,二十四小时铮亮的光线让鹿城无法安眠,想起乔司,心里防线脆弱了许多。“她身子不好,这些年来精神状况也忽好忽坏,我不想让她承担太多,以后的日子还长,等她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准备要孩子……哎,我记得你有个儿子?”

  她们两个都经历了家庭的不幸,而重新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已成为她们唯一的愿望。

  但在方主任看来,也许这普普通通的愿望,已是奢望。他哽着嗓子点点头,“俩儿子,闹得狠。”

  “小孩子哪有不闹人的,他们多大了?”

  眼前素颜的女人不似以往的冷清,眉间的笑意舒展温柔,似乎对未来的愿景满是期待。

  或许,乔司已然是她唯一的支撑。

  可他们带走了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带回来。

  方主任微微抬起头,强光反射在他眼镜上,遮住了那快要从眼眶里溢出的愧疚,嗓音掩饰性地压低,“一个十岁,一个七岁。”

  等回家,他也想学做几道菜,给包容他数年的妻子。

  我会回家的、      三个月后,边境看守所。

  三个月后,边境看守所。

  黄昏阳光是寒冷的,安静肃穆的看守所在十米外就能感受到冰冷。

  这里本就是镇压罪恶的地方。

  高挑的女人立在巨大厚实的铁门前,在地面上印出细长的影子,远远的,在墙角处折断。

  “老实点,别到处乱看!”

  女人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走动间发出悉悉索索的金属碰撞声,她按了按手铐,还剩下几个齿轮的距离却按不动了,她知道,这是把手铐锁死了。

  她熟悉看守所的所有流程,甚至闭上眼睛也能猜到前面的警察手里拿的什么资料,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铿擦——

  是铁门底轮滚动的声音。

  女人看向铁门生锈的红迹,波澜不惊的神色下是一颗孤勇的心。

  ——边境的布局是从十年前开始的,我们派出去不少卧底,牺牲了很多同志,但好在有几个渗透成功,你记住他们的代号和暗号……

  ——他们有的是华国人、有的是瓦底人、有的是华瓦混血,但接受的都是华国教育,我们进行了严格筛选,你可以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