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走进几步,猛得朝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没事干了?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司左手一抖,来不及控制,在装甲车侧门上划出一道痕迹,“干什么啊,我休息的!”

  陈安瞥了一眼桌上的半成品,有些辣眼睛,他从来没见过玫瑰金的装甲车,什么品味!

  屋子内的油漆味太重,他捂住鼻子,“出来,有事跟你说。”

  两人并肩走到走廊上,陈安一手搭在窗沿,“你已经被推荐上去了,最近一段时间老老实实的,别出事情,要考察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乔司却骤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中大骇,“师父,我”

  “怕个屁,你的资质和功绩完全足够,本来我也不报希望,谁想着谈话推荐的时候,那几个不好说话的都推荐了你。”

  陈安也想不通,乔司太年轻了,三十多岁的中队长还有一大摞,副大的位置哪有这么容易上的,他轻声问道,“你爸妈找人了?”

  “没,没啊,他们哪顾得了我。”

  “总之,老老实实的。”陈安叹了一口气,“年底过后,我也得走了。”

  他摸到栏杆上一处弯曲,指头沿着凹陷抚摸。

  这是二十年前他留下的痕迹,那时候单位还是周边建筑里最气派的,白净墙面,冷光栏杆,边边角角都是打直的线条。

  他怅然道,“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从特警队员开始,做到中队长,又被调离去小所做教导员,一路轮换,又回到特警做大队长,兜兜转转二十年了,我也要走了。”

  乔司还沉浸在刚刚的劲爆消息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师父,只要我在这,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陈安看了一眼乔司,眼底闪着复杂的情绪。这个孩子灵动、忠诚、聪明、能力强,是最适合在现在的环境当警察的人,她比他当年优秀太多了,但她走得太顺利了,这究竟好吗?

  “我靠!”

  楼下院子里传来大熊的尖叫声,打破了陈安的思绪,却让他更愁了。

  “你怎么老耍赖!”

  “手臭就手臭,给我扣什么锅!”

  今晚是二中队值班,几人全副武装在篮球架下投篮,每人在三分线外投十次篮,中多者赢。

  乐清在大熊投的时候动不动就拉扯他一下,干扰他的动作,为了这点事,又吵吵闹闹起来,跟幼稚园的孩子差不离。

  陈安无奈,回过头来看着乔司,这孩子是年轻,但还是很稳重的,“有时候特警工作做多了,脑子容易锈住,不爱想事情,每天训练训练训练,有休息就知道玩,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人就长不大。”

  乔司往楼下瞥一眼,笑了笑。

  “你觉得这些中队长有哪些堪用?”

  乔司敛了笑,沉默下来。

  目前现任的中队长与她的关系都不怎么样,特别是他们普遍年纪大了她很多,万一真的是她先上的副大,可想而知后续工作有多难开展。

  “以后不要太显眼了,多磨两年,你队里的那些人,抓紧时间培养,你看看他们的样子,真要放到别的单位去,只有一身蛮力有什么用。”

  陈安当年提拔乔司是用心筹划过的,乔司中队的队员普遍年轻。年轻就还有初心,还有热血,其他中队的中队长完全被权力人际关系淹没,常出工不出力,有重要任务,他都不敢指派,就怕出意外。

  乔司犹犹豫豫,“做基层久了…容易升不上去。”

  陈安眉头一挑,“怎么?你想做大官?”

  乔司摇头,又点头,支支吾吾好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想改变地方公安的现状,自上而下的改革才适合公安集.权的体.制,哪怕只能改变一小块地方,也是我这辈子最值的事情了。”

  陈安第一次听她心里话,有些感动又觉得好笑,“改革哪有这么容易。”

  乔司站直了身子,端正态度,一板一眼,“我知道很难,那么多前辈竭尽全力依旧无法改变,但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要炽热的燃烧过,为身处迷茫的后辈们留下哪怕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这番话文绉绉的,像是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话稿,到考试那天,一句不差的背了出来。

  陈安替她调整了脖子上的绷带,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为人民服务的方式有很多种,踏踏实实做事是,好好培养下一代也是。时势造人,晁阳难道不想晋升吗?他的性格不适应现状,好好待在基层,管好他份内的事就够了,这也是一条路。无论是在基层做一辈子,还是位居高位,能保持忠诚,迂回一些做事也是一样的。”

  乔司迷茫,“就算失去初心也没关系吗?”

  陈安知道她在想什么,“乔儿,你师父我脑筋不太好用,只有一把子力气,兜兜转转二十年,还在基层混,可就是这二十年,也足够我学会低头了,我做不了英雄。”

  乔司连忙道,“师父,你是英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陈安打断她,“最难做的,从来不是英雄,是初心,幸好你还有。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得,你当初为什么做警察。”

  乔司眼皮猛跳,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慌,话头甩出一连串的保证,“我不会的,师父,我会当个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