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宁宴又往联合研究所跑了一趟,将那个金贵的扩音麦克风送回去。

  埃德加叮嘱两名研究员把设备放置好,随后示意宁宴跟着他过去。宁宴不解其意,还以为对方还有什么工作要交代。

  他们来到空无一虫的实验室,关上门后,埃德加问:“我听达伊尔上将说,您和卡洛斯上将在一起了?”

  宁宴没想到是这个话题,坦然道:“嗯,就是前不久的事。”

  埃德加显然听说过不少星网上的传闻,上次宁宴腕间留下的指痕也让他耿耿于怀。

  “我这老亚雌说话直了一辈子,您别怪我说得难听——他有没有借着监护虫身份之便哄骗您?”

  宁宴赶紧摇头否认。

  “那上将待您如何?”

  这话十分耳熟,科尔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同为宁宴心中的长辈,面对科尔时,宁宴还能将种种细节如数家珍。但直面着亚雌关切的眼神,他忽地有些腼腆,含糊地一笔带过了。

  “都挺好的……总之很会照顾我,也很温柔,完全不像星网上以讹传讹的那样。”

  埃德加在联合研究所工作了半辈子,目睹了第三军长官的交接。卡洛斯在刚进入军部时就没有年轻军雌的那种浮躁之气,作风稳重老练,短短十年,功勋已经能够媲美达伊尔这样的老将。

  于是,埃德加此前根本没想到他和宁宴之间存在发展成配偶关系的可能,还想着有上将在,能保护阁下免受军部狂蜂浪蝶的骚扰。

  不曾想,雄虫刚搬进上将府没多久,就让卡洛斯监守自盗了!

  虽然军雌十分优秀,客观来说完全配得上雄虫。但埃德加看着宁宴这几个月来的变化,早就将他视作自家雄子,此刻生出一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痛心。

  他看出宁宴提起卡洛斯时,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浅浅笑意。这让他放心不少,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要是上将欺负您,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一定要向雄保会求助,或者告诉我们。”

  宁宴一一应了。

  卡洛斯在临时会客厅等候。宁宴向送自己出来的埃德加挥挥手,便向军雌跑去。

  并肩往外走时,他挨在卡洛斯身侧,习惯性地微微仰起脸:“埃德加组长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卡洛斯点点头,神色平静:“我让达伊尔上将告知他的。”

  宁宴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讶,还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嘟囔着:“你怎么就让他们往外说呀。”

  “埃德加一向关心您,我想着需要通知他。”卡洛斯觉察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顿了一顿才问,“您不高兴了吗?”

  宁宴抱住他的手臂轻晃一下:“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突然。组长问我的时候,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卡洛斯若有所思。片刻后,宁宴听见他问:“宁宁,你不想让外虫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这是我们俩的事。我不在乎其他虫知不知道。”宁宴想了想,随后认真地说,“但如果你介意的话,告诉军部的虫,告诉研究所的虫,甚至在星网上公开,都可以。”

  闻言,卡洛斯反倒一愣,隔了几秒才缓声道:“是我误会了。没关系,您顺其自然就好。”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行至研究所门外的长阶时,宁宴的终端收到一条消息。他点开一看,是全息游戏舱到了。

  那天和温斯特聊过后,卡洛斯受到启发,询问宁宴,要不要买游戏舱,陪他玩全息游戏。

  宁宴本身对这类游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卡洛斯随后提出,包括星际逃亡在内的几款游戏,在特定场景下可以模拟军雌的虫翼。

  卡洛斯想借助这个办法,帮宁宴脱敏。

  他这么一说,宁宴当即点了头。卡洛斯下单后,将订单消息同步过来。这两天宁宴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进度。

  他们拾级而下。宁宴看到终端上的消息,正想告诉卡洛斯,一个不留神,一脚踏空,身形往前倾倒。

  卡洛斯眼疾手快,一把捞回雄虫。以他的反应速度,宁宴甚至来不及产生慌乱感,已经被稳稳地揽紧。

  卡洛斯等他站稳了,才将放松臂弯,一只手依然搂着宁宴的肩头,生怕他再次摔着。

  “走路不要看终端,尤其是上下台阶的时候。”

  卡洛斯其实也被吓了一跳,出手捞宁宴的动作全凭条件反射。等到把雄虫护在怀里了,余光瞥见脚下还有不少距离的长阶,心上一阵后怕,语气不由自主的染上几分严厉。

  “嗯……”

  宁宴心有余悸,闷不做声地任由卡洛斯揽着,等踏上平地后,才小声道:“游戏舱到了,我刚才看到消息有点激动,一下子没注意,平常又不会这样。”

  他感觉自己被军雌凶了。

  卡洛斯听出宁宴话里的委屈,顿时无奈又好笑。上了飞行器后,先将雄虫抱到腿上亲了两下,才低声道:“宁宁,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语气太重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样温声细语的,宁宴被他哄得脸热:“……没有生气。”

  卡洛斯顺着他:“好,没有生气。您要是想玩,回家后我们就先体验一下?”

  宁宴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忘了方才的事,靠着卡洛斯的肩头,兴致勃勃地聊起星际逃亡的事。

  买全息游戏舱的时候,他嘴上说着不感兴趣,这两天却没少查攻略,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满眼期待。

  *

  到家时,卡洛斯已经吩咐佣虫将两个游戏舱组装完毕。

  进入副本前,他们先进入一个虚拟房间。设置角色外观的时候,宁宴直接导入自己的身体数值,转头看向一旁的卡洛斯,却见他的指尖悬在光屏上,动作隐隐有些犹豫。

  “怎么了?”宁宴凑过去看。

  “这里的虫翼外观只有两个选项。”说话间,卡洛斯在“双翼”和“四翼”之间选中后者,按下了确定键。

  大多数军雌只有一对虫翼。A级军雌在发育期时,双翼下会生出第二对翅膀,生长缓慢、体型也更小。它能够让A级军雌在空中更为灵敏地攻击和闪避,同时也需要足够的精神力支撑。

  评价单兵作战能力时,不是没有高等级被低等级压一头的例子。但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A级以下——B级与A级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第二对翅膀的存在。

  在A级军雌中,只有凤毛麟角的极少数,会在成年后再一次迎来精神力的猛增。同时,第三对虫翼将破开血肉、肆意生长,随后形成代表着S级的六翼。

  操控六翼的难度太高,能力不够贸然尝试的结果就是在半空坠机。就算游戏做得出来,也没有玩家能用上。

  卡洛斯将生成的虚拟形象指给宁宴看。

  “宁宁,你看一眼这个虫翼外观。”

  一句话令宁宴紧张起来。他慢吞吞地往卡洛斯身边走了两步,眼神迟疑地飘过去,随即一怔。

  光柱中,角色背后的翅翼不似现实中那样光滑坚硬,而是被细小的绒毛覆盖,看着不像虫翼,倒像是鸟类的羽毛。

  “这种程度,可以接受吗?”

  宁宴犹豫着看了一眼,再看一眼,然后缓缓地点头。

  这个虫翼外观虽然好看,但在战斗中十分乏力,在星际逃亡的玩家圈中被称为“美丽废物”,往往只有雄虫玩家在尝试雌虫角色的时候才会选用。

  他们随机选择了一个二星副本。卡洛斯顶着这双与他的形象全然不符的毛绒翅膀,还是发挥出了降维打击的战斗力。

  和温斯特组队时,宁宴必须时刻关注环境、寻找线索,还要留意给队友补一补状态。

  但现在,线索用不着他找,卡洛斯扫一眼就能揪出来;Debuff也不需要疗愈,因为作为队友的卡洛斯根本就没出现过负面状态。

  在二星副本,套着A级壳子的卡洛斯,完全就是满级大佬空降新手村。异兽一个照面就被清空血条,守在星港入口的副本Boss,对决时还没变出最终形态就被杀下线了。

  宁宴发现自己可以直接躺平,在军雌怀里当一个安静的挂件。意识到这一点后,下一局,他愉快地摸起鱼来。

  卡洛斯找到了星港的最后一条线索,正抱着雄虫往那个方向飞。随后,他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抚上虫翼根部。

  全息模式只模拟最基本的触觉,没有其他感知。感受到那双手的动作,卡洛斯仅仅是被惊得微微一颠簸,随后便保持着平稳的飞行状态,任由雄虫在虫翼上好奇地摸来摸去。

  “这对翅膀好软啊……”半空中,宁宴趴着他的肩头,指尖拨弄着绒毛,“而且这——么大!”

  宁宴满目惊奇,张开双臂比划着。他的发丝被风吹乱了,透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鲜活。

  卡洛斯搂紧了他的腰,免得怀中乱动的雄虫掉下去,闻言淡淡道:“宁宁,现实中的六翼虫翅比这个大。”

  从他的语气中,宁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快的气息。

  卡洛斯却已经收起虫翼,降落在星舰甲板上。

  “今天要不要试一下虫纹?我在设置的时候,选择了一个最简化的图案,或许没有那么可怕。”

  “好。”

  宁宴感觉自己的状态不错,某些噩梦般的回忆碎片,已经被绒绒的红色大翅膀取代了。

  “那我们换一个强度高些的副本。”卡洛斯解释道,“这几个场景的异兽攻击力太低,我的血条掉不下去。站着任它打会被判定挂机。”

  军雌头顶浮着的状态栏上,血条完全是满的,背包里的回血道具都没有派上用场。

  宁宴点点头。他们载入某个四星副本。

  三十分钟后,星舰顺利驶出星港。宁宴站在甲板上,望着卡洛斯头顶只蹭了层血皮的状态栏,陷入沉思。

  “再试试五星副本?”

  卡洛斯这回放了不少水,一落地就让异兽往自己身上挠了几爪,终于让血条掉至一半以下。

  “警告!即将进入负面状态!”

  脑中响起提示音。下一秒,卡洛斯一光能枪击穿异兽的眉心,异兽轰然倒地,无机质的眼睛里逼真地模拟出不可思议的情绪,像是在诧异,刚刚还和自己缠斗不休的敌人,为何忽地实力大增。

  与此同时,星际逃亡的实时战力榜上,一组ID都是乱码的账号空降榜首,顿时吸引了一众玩家的关注。

  【新号空降?】

  【二星副本十分钟,四星副本半小时,还都是完美通关。挂逼无疑,都散了吧】

  【你们倒是点开面板看看啊,斩杀数和前进路线都是公开的,这个数据造不了假】

  【应该是大佬约会,在雄虫阁下面前炫技呢】

  【四翼操控得这么熟练,A级无疑】

  这是一处平原地图。因为受伤,雌虫角色身上的作战服已经被鲜血浸染。

  在卡洛斯和那只异兽周旋时,宁宴藏身在某个掩体后面,围观那场令虫目不暇接的打斗。直到军雌一枪结束战斗,朝他走来。

  “虫纹出来了,您要现在看吗?”

  宁宴却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一处抓痕。那里的布料被异兽的利爪撕开,又被鲜血染成深红色。

  星际逃亡中,伤口的呈现状态都经过精心设计,既不像大多数战斗游戏那样狰狞骇虫,又比较仿真。

  宁宴伸出手,却没有探向军雌蔓延着虫纹的后颈,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对方胸口的伤,莹白指腹随即沾上了刺目的红。

  游戏中没有痛觉,但宁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疼吗?”

  他一抬眼,又看到卡洛斯左臂上的伤,一时把看虫纹什么的都抛到脑后,动作生疏地发动了自己的技能,将掌心覆上伤口。

  “宁宁,我们退出吧。”卡洛斯忽地道。

  宁宴立刻赞同地点头,又抬头望着他,满脸忧色:“累了吗?”

  “不,”旷野之上,卡洛斯的眸色逐渐转深,“是我想吻您。”

  十分钟后,正在奋力刷榜的玩家们,眼睁睁看着那对疑似A级军雌的组合从实时榜榜首,瞬间掉到了百名开外。

  【啊?】

  【这是掉了多少分?】

  【300往上】

  【被判定挂机了?】

  【挂机扣不了这么多,应该是中途退副本】

  【刚载入副本三分钟就退……好歹苟到第一轮物质投放,能少扣100积分呢……大佬就是任性啊,羡慕】

  【可能是约会的雄虫阁下答应他了,一激动直接下线】

  【够了,说得我更酸了……】

  【不敢想象大佬过的什么好日子,说不定都牵上手了】

  上将府的某个房间内,宁宴刚从游戏舱中出来,就被军雌压在舱门上,俯身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