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 卷起地上落叶。

  萧照宁提剑站在黄土上,背后是歪歪扭扭爬不起来的属下。

  原深钿摸不清头脑,但见状也不想露怯, 他慢悠悠提起茶壶, 一杯一杯倒好茶,倒了好几杯。

  慕夷窈看过来, 精致美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疑惑。

  原深钿咳嗽一声,道:“你让我喝茶观战, 我觉得很对, 但这茶也不能光我俩喝,我看萧照宁这群人太没本事, 上治门几位高手手还没热上就要结束了, 所以也给他们泡了几杯,估摸着茶热气来不及散去, 几位高手能过来品茶了。”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 也不存在特地说给别人听的意思,但奈何萧照宁武学高强, 又竖起耳朵关注着原深钿。

  原深钿话音还在空气里飘散, 萧照宁脸就又黑了几分。

  他扯了扯嘴角, 却舔到唇边一丝涩嘴的血味儿,再瞧过去, 原深钿居然真的喝起了茶,喝完后还不忘点点头,似乎是在说, 这茶不错。

  萧照宁不由冷哼一声,眼里暗色越来越浓,他死死握住手里的剑。

  原深钿见萧照宁面色铁青, 也不害怕,他转着茶杯,看向许灼睦。从他这角度,只能瞧见许灼睦的背影,挺拔俊美,就像一堵墙,把所有的令人担心的东西,都隔绝在外。

  原深钿分外安心。

  从前他被萧照宁掳走,心里犯恶心,又怕遭重,但现在,有许灼睦在,原深钿心里踏实得很,人一踏实,举动也轻松了许多。

  慕夷窈端起茶杯,道:“太子妃,您真厉害。”

  原深钿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

  ……

  那厢萧照宁脸都快塌下了,他越看原深钿越不顺眼,特别是他那无辜的样儿,萧照宁恨得牙痒痒,这人白有一张好看的脸,却如此令人烦躁,真想把他踩在脚底下,强要了他,羞辱他,让他跪地求饶,然后再……

  萧照宁狞笑几声,眼里冒出一片血色,然后再当着许灼睦的面杀了原深钿!

  他张开嘴,想大笑几声,许灼睦却抬眼,一挥手,地上干巴巴的灰土突然卷了起来,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聚成一团,往萧照宁方向灌去。

  原深钿看了个清清楚楚,萧照宁刚张大嘴,就有一堆泥土冲进了他嘴里!

  原深钿没忍住:“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萧照宁千算万算没算到有这一出,吃了一嘴泥,呛得他连连咳嗽,那泥上也不知走过多少人,爬过多少虫子,萧照宁忍不住想抠出嘴里的东西。

  原深钿又问:“好吃吗?要多吃点吗?”

  萧照宁想骂原深钿没本事,狗仗人势,话到嘴边却又憋住了,一来这嘴泥吃得实在太难受,说话都不舒服,二来,他不想承认,许灼睦是可以依仗的势力。

  许灼睦处变不惊,等着萧照宁主动袭来。

  上治门的人不耐烦了:“这萧照宁说了半天,却不敢出击?莫不是还要殿下送他点其他吃食?”

  萧照宁满嘴都是泥,吐一口气都能吐出一堆灰,想继续嘲讽都没法说,他握紧剑,风吹过,衣角掠起。

  跟随的属下终于爬起来了。

  “掌门,替我们报仇!”

  萧照宁神色凛然,他看向许灼睦,许灼睦身后站着淡定看戏的上治门众人。

  萧照宁手里的剑突然抖了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照宁发现,自己的气运远远高出常人,江湖上有人说他被上天眷顾,久而久之,萧照宁也这般认为了。

  他掳走的美人,个个都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求怜爱,舔着自己。萧照宁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只要自己愿意施舍眼神,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圣洁不屈,最后都会软了骨头。他并不喜欢这些美人,他只想借他们羞辱那些名门正派,还有朝廷的人,但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些号称刚正不阿的男人女人服软,甚至不要颜面追着自己的时候,确实是快活和满足的。

  他就爱看那些人求而不得的样子,看他们为了自己抛弃师门,抛弃父母,抛弃颜面。

  萧照宁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

  所以,他愈发瞧原深钿不顺眼,原深钿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表现出厌恶之感,萧照宁不得不承认,就算用尽一切办法,原深钿依然不会像其他美人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

  如果有人不愿屈服,那就先折辱他,然后再杀了他,让他生命里最后一刻都是痛苦和后悔。

  萧照宁是这么想的,他也很想这么干,今天他抛下门派里的人,找到藏在树林的小木屋,就是为了杀死许灼睦和原深钿。

  见到他们之前,萧照宁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

  他得了绝学,而对方不过一个含着汤匙长大的皇家子弟,可现在……萧照宁额角滴出汗,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突。

  许灼睦却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飞过的鸟儿。

  吃了一嘴泥后,萧照宁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许灼睦的对手了,他不明白,明明绝学是自己的,气运也总站在自己这边,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许灼睦怎么会有这种实力?!

  有这种实力的人,又为何从没表现出来过?

  许灼睦开口:“你想逃。”

  萧照宁身形一晃。

  他的狗腿们捂着胸口硬撑:“掌门习得绝世武学,早已天下无敌,掌门怎么可能怕你们!”

  许灼睦纠正道:“偷来的绝世武学。”

  萧照宁面色铁青,藏在袖子里的手摸出一个小香囊,香囊里装着的是他进行炼制的毒,只要撒出去,就能为自己争取到脱身的时间。

  许灼睦微微一笑,在萧照宁胳膊抬起一点的时候,拔剑刺去。许灼睦轻功了得,瞬间便到了萧照宁眼前,萧照宁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反应,胳膊一阵钝痛。

  香囊掉到了地上。

  许灼睦收回剑,剑光冷寒,萧照宁衣袖有了一道口子,胳膊上渗出血珠,但许灼睦的剑上,却没沾上一点血。

  萧照宁是被剑气劈伤的。

  他半个身子都麻了,再也站不住。

  许灼睦倒也不出手,萧照宁没了逃跑的手段,只能硬着头皮冲上来,他使尽全身力气,许灼睦却不费吹灰之力躲过。

  原深钿惊得茶都忘记喝了,若他没看错,许灼睦游刃有余,而萧照宁则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甚至有气急败坏之势。

  原深钿脑海里的问号更大了,说好的练就绝世武学,天下无敌呢?我担心了这么久,结果就这?

  许灼睦看着萧照宁使出几招后,才抬起手,萧照宁猛然抬头,瞳孔放大。

  他嘶吼道:“不!”

  许灼睦却不搭理他。

  上治门的人道:“看来殿下不想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音落下,萧照宁应声倒地,手上的剑滚落到地上,他睁大眼睛,却只看见有只鸟从天上飞过,脸上突然多了一股粘腻的感觉。

  慕夷窈“咦”了一声:“方才是不是鸟屎掉他脸上了?”

  原深钿:“……”

  原深钿起身,发现萧照宁还有一口气。上治门的人道:“此人得押回去审讯,先留他一条性命。”

  原深钿点头,萧照宁虽是江湖之人,但数次挑衅皇室,得打入天牢好好审问,指不定能挖出些东西。

  许灼睦把玩着手里的剑:“你想要我现在就杀了他吗?”

  原深钿没料到许灼睦会问这种话,他呆呆看过去,许灼睦笑得温柔:“正常情况下,他会被押回去,交给刑部的人处置,但,我的小钿儿,若是你想要他死,我现在就可以直接杀了他。”

  原深钿愣了几秒。

  我的……小钿儿?

  原深钿突然惊醒,扫去脑海里的念头,他皱眉,方才许灼睦问他什么?原深钿瞧过去,见许灼睦依旧笑得如同春风般迷人又温柔。

  许灼睦又问:“要我现在就让他断气吗?”

  慕夷窈压低声音:“殿下这样不会吓到太子妃?”

  原深钿一时间没了动静,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许灼睦,阳光下,那人一袭白衣,目光温柔,却又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许灼睦带着笑意说出要人性命的话,可偏偏语气那般温柔,嗓音也格外好听。

  原深钿沉默了。

  众人担心地看过去。

  原深钿眼睛抬头,盯着许灼睦的脸。

  众人更加担心了。

  原深钿压根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他内心里的激动之情快要冲出来了,许灼睦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太帅了!

  格外得帅啊啊啊!

  原深钿终于从花痴中回过神来,他扫了眼地上躺着的萧照宁,死到临头萧照宁也顾不上装比了,满脸都是“先别杀我”的意思。

  原深钿别过眼去,过了几秒他又转过头,冲着萧照宁笑了笑。

  “殿下,先别杀他。”

  萧照宁松了口气。

  原深钿又道:“先废了他武功。”

  萧照宁:“……?”

  原深钿居高临下看着:“萧照宁肯定想活,想要找机会溜出去。那就先废了他武功,让他没法子逃,至于他的命嘛,直接让他死了倒是便宜他了,自然得交给天牢里的狱卒,好好招待他一翻,然后再押到刑场……”

  原深钿顿了会儿:“以往的重犯都是直接砍头,可我觉得砍头也便宜了他,听说刑部的人有很多要人命的法子,到时候选个最好的送给他。”

  慕夷窈和上治门众人:“……”

  原深钿心里有些小得意,自己够“恶毒”了吧,书里的萧照宁被美化过,现实的萧照宁可是实打实地干了不少恶心事,原深钿自然不会突然圣母,在他看来,萧照宁不算人,只算个臭不可闻的东西。

  原深钿期待地看着许灼睦,就像个等待夸奖的乖学生。

  许灼睦笑了:“都听小钿儿的。”

  原深钿还没来得及恶心吧啦地喊一句“我的小睦儿”,耳边就传来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殿下,太子妃。”

  原深钿回头,瞧见了匆匆赶来的沈合音。

  沈合音垂眼,瞧见了地上动弹不得的萧照宁,他张开嘴,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儿,许久之后,才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让我带走萧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