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睦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原深钿却心虚得慌。他只盼太子别站着了,赶紧到床上来, 好好歇息, 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原深钿等啊等, 却没等到身边一重, 他偷偷抬眼,昏暗的烛光下, 许灼睦如雕塑一般,直立在床边。

  原深钿又往被子里缩了几分,露出两个眼睛。

  许灼睦眯起眼,没待他开口,原深钿喉咙里就发出一阵急促的“啊啊”声。许灼睦若有所思地瞧着快把整个脑袋都藏进被子里的人。

  原深钿觉得这不是委屈的时候, 他低声嘟囔了一会儿, 憋出几个字, “我错了。”

  许灼睦却道:“你没错。”

  原深钿被这话吓得心里更虚了,“你没错”可比“你错了”恐怖上万分。

  原深钿低低道:“是你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我就提了一嘴,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嘛,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吓人?”

  若是从前,原深钿肯定立刻大变脸, 忙说太子风光霁月美男子,铁定不吓人,是自己嘴瓢了, 可今晚,他有些晃神,又想起前些日子许灼睦“夫妻间不该有隔阂”的话,原深钿喉咙发烫,心跳加速,他觉得自己的脚底,好像有些麻。

  原深钿深吸一口气,躲在被子里,闷闷道:“你这么盯着我,又不过来陪我睡觉,好像在生我气一样,今晚太热了,我只是睡不着,想要和你分开睡,你……你这么生气,是不是以为……”

  原深钿七拐八弯说着,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许灼睦为什么会因为一句话生气?难道“分房睡”会刺激到他?

  原深钿忙道:“我不是嫌弃你!”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只是思绪太乱,躺在许灼睦身边,会产生奇怪的反应,原深钿需要冷静,需要找大夫看一看。

  此话一出,气氛更冷了。

  许灼睦挑眉道:“你不嫌弃我?”

  原深钿可不敢说“我哪敢嫌弃”这种话,但他却再也不能脱口而出那一长串赞美词了,从前的原深钿,对许灼睦没有奇怪的想法,各种不走心的话都能说出来,可以将许灼睦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可今晚,他怕自己夸着夸着,会迷失。

  原深钿闷闷应了一声。

  许灼睦坐到床上,将人从被子里揪出来,夏日的被子虽薄,但闷着脑袋,也给原深钿额头送了一层薄汗。

  原深钿还想扯被子,却被许灼睦一把按住。

  “昨晚还好好的,今晚就热得很?可你这么热,怎么又要闷到被子里?”

  原深钿哑口无言。

  许灼睦道:“好好的,怎么起了分房睡的想法,说实话。”

  许灼睦语气不重,原深钿却觉得头顶又千斤石头,他垂下眼,手胡乱抓住被子,脚趾蜷缩,在床单上蹭来蹭去。

  原深钿咬住嘴唇肉,忍不住抬眼偷看,瞧见许灼睦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他哼哼唧唧,磨蹭许久,或许等着等着,许灼睦就没耐心了,这个话题,也许就会被糊弄过去。

  可许灼睦格外的有耐心,甚至斜躺着撑住自己,饶有兴味地瞧着原深钿。

  原深钿蜷缩的脚趾更加伸不直了。

  许灼睦说,夫妻间不能有隐瞒,得实话实说……

  原深钿死死抿住唇,他不是特别有安全感的人,前世虽有朋友,却也达不到亲密无间的关系,原深钿与人相处,从来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是他的舒适区。

  也不是没幻想过,拥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但……

  原深钿活了二十多年,没什么心机,但却也不是特别单纯,对不在意的人和事,他不关心,但若是有什么东西走进了他的心,他就会开始患得患失。

  原深钿紧张极了,他忍不住转头,又像被火烧了一样扭开。

  原深钿心里很苦闷,还带着点无奈,他这性格,怎么就做不到像别人那般洒脱呢,为什么总害怕,自己当真,而另外一个人却不当真呢。

  原深钿张嘴又闭嘴,实在没法告诉许灼睦,他最近的心很乱。

  原深钿这时候倒是有点佩服相府千金了,能够胆大到太子府毛遂自荐,而自己身为太子妃,和太子早已亲密接触过,现在却连一句“我好像对你有不一样的想法”都说不出。

  原深钿不由叹了口气。

  许灼睦道:“怎么了?”

  原深钿扭头,看着许灼睦俊俏的脸,他真怕自己说出心里话,对方冷笑一声。

  那可太难受了。

  许灼睦给原深钿盖上被子,低声道:“睡吧。”

  原深钿本以为这是个无解的局,却没料到许灼睦居然愿意放过自己,他侧过头,昏暗的烛光下,看不太清许灼睦面上的表情,但隐约间,原深钿可以瞧见,许灼睦眉眼是温柔的,手上的动作很轻,还给他垫了垫枕头。

  原深钿眨眨眼,挪了挪身子,往许灼睦那儿靠近了些。

  许灼睦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背。

  原深钿闭上眼,有些事,在旁人看来很简单,可对于他这个当局者,却是太难了。若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肯定会劝说,喜欢就直说,被拒绝了也没事,云淡风轻多好。

  干嘛要想这么多呢。

  原深钿辗转反侧,是啊,干嘛要想什么多呢,可他控制不住,就怕自作多情了。

  后半夜,原深钿还是没能睡着,都说晚上,人若是开始乱想,就会越想越多,越想心情越低落。

  原深钿觉得,此话有些道理。

  他翻了个身,发现许灼睦也动了动。

  黑夜里,原深钿低声道:“殿下,你还没睡吗?”

  “嗯。”

  原深钿摩挲一会儿,才道:“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原深钿以前没想过问,后来是不敢问,今晚趁着浓密的夜色,终是说了出来。

  许灼睦对着他,可惜夜里,原深钿瞧不见许灼睦面上的表情,他只听见,许灼睦说。

  “我想对你好。”

  想?

  原深钿憋了会儿,还是没胆子问出,你喜欢我哪点这种极为自恋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以前想刺杀你,你为何……为何对我这么好?”

  原深钿害怕背锅,一直绕过这话题,今晚,算是鼓足了勇气。

  许灼睦闭上眼,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原深钿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准备翻身睡觉的时候,许灼睦才道:“我不会喜欢上,想要我命的人。”

  原深钿突然一僵。

  许灼睦手伸过来,低低道:“想杀我的人,很蠢,我从未正眼看过他。”

  原深钿毛骨悚然,他觉得许灼睦嘴里的话,越来越奇怪了。

  还是别说了吧……原深钿刚要开口,许灼睦却伸出另一只手,点燃了蜡烛,原深钿面对突如其来的亮光,忍不住眯起眼。

  许灼睦道:“人的眼神,不会骗人,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明亮的。”

  原深钿呆呆的“啊?”了一声。

  许灼睦道:“你还记得,你我初见,宴会之日?”

  原深钿哪能忘记,自己好端端的突然穿越,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许灼睦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原深钿脆弱的心灵,当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畏惧着许灼睦。

  人设是他害怕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渗人。

  许灼睦道:“我原本对将死之人没兴趣,对眼里满是恨意的愚蠢之人,也没兴趣,但是,我看到那双眼睛后,却觉得有趣。”

  原深钿被桎梏在怀里,想爬出去却又没法爬出去,他听得脖子都出汗了,许灼睦到底在说些什么?

  许灼睦道:“一个人,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完全不一样。”

  原深钿不敢动弹。

  许灼睦又道:“那时候,我对你产生了一些兴趣,因为你的眼神很清澈,茫然无措,又无知,像个很好欺骗的傻子。”

  原深钿彻底僵住了。

  许灼睦看着原深钿,屋子里有了亮光,原深钿能够看清楚身边人的脸。许灼睦凌厉的五官,在烛光下,倒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轻轻笑着,“你我之间,是不该有隔阂,有怀疑,你既然问出来了,我自然要告诉你,我不会喜欢想要我命的人,但你,不是那种人。”

  原深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灼睦又道:“可我现在喜欢上了你,你若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是不可以给。”

  原深钿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耳边一会儿是“喜欢上你”,一会儿又是“可以给”,原深钿吓得摇头,哆哆嗦嗦,“我、我不想要你的命。”

  许灼睦直言“喜欢”,原深钿却没能脱口而出“我好像也是”,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许灼睦关于初见之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般人,是不可能往魂穿那方面想的。

  更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对眼神的感觉,就认定自己的推测。

  可许灼睦的话实在太过奇怪,原深钿想不通,却又不敢深问。

  原深钿想了半天,脑海里冒出无数个念头,千奇百怪,可能不可能的,他都想了。原深钿清清嗓子,大半夜的,躺在许灼睦怀里,嘴里冒出了一句现代术语。

  ……

  许灼睦毫无反应。

  原深钿尴尬了一会儿,暗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奇特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穿越人士。他咬着手指,琢磨起许灼睦话里的意思,脑子更疼了。

  一夜过去,原深钿精神萎靡。

  许灼睦贴心让他补觉,原深钿躺到床上的时候,却还是浑浑噩噩。

  下午的时候,皇帝身边的人来了,说是龙颜大悦,今日要在宫中摆宴,太子太子妃可一同前去。

  原深钿顶着黑眼圈,爬起来。

  到了宫里,遇见老熟人相府千金,相府千金春风满面,看上去又有了新欢。她瞧见原深钿,凑过来,低声道:“瞧你这样儿,晚上没睡好吧。”

  原深钿无奈点头。

  相府千金却掩唇轻笑,“孕男就是不一样,这刚生完孩子,晚上就能闹腾了。哎呀,真有你的!”

  原深钿瞧过去,相府千金挤眉弄眼,一副“我懂的”样子。

  原深钿再大条,也晓得相府千金脑子歪到哪里去了,他正要解释,相府千金却一挥手,“莫要不好意思。”

  原深钿站在原地,“……”

  皇帝今日确实心情大好,摆宴也是一拍脑袋临时决定的。

  许灼睦被皇后叫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很久后才回来。原深钿闻到许灼睦身上的清香,心情舒适许多。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一边担心害怕,一边又不由自主开始依赖起许灼睦来。

  原深钿捶头,暗道完了。

  皇帝神清气爽,皇后跟着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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