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暗无天日的漆黑。
有隐约的雾气萦绕,像是有极大的雨正在下,又像是人不知为何飘到了半空,呼吸起来似乎都是水雾的气味,身边全是大片的云朵。
虽不知身在何处,却恍惚间透着惬意悠然。
萧珩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天光乍亮,眼前豁然开朗。
脚下是大片的草地,抬头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天空。
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猫叫声,他转过身去,刚巧看到咪咪如同往常那般正低头梳理自己的毛发。
母猫爱干净,行动也颇显优雅。
若是累得狠了,因身处安全的环境也许会躺成自仰八叉的模样,不过大多数时候却都是揣着前爪浅浅趴着,又或者端端正正坐着。
萧珩就曾见过好几次,咪咪在门前坐着时,定要将尾巴圈好,就连前腿也会慢慢倒腾,直至完全摆正。
他下意识抬起手来,似乎并未走动,就摸到了咪咪毛茸茸的脑袋。
猫叫声仍在隐约响起,却越来越远。
萧珩低下头去,原先柔软无比的草地不知何时再次消失,变作一望不见底的台阶。
他有些迟疑,转头再看时,咪咪已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又跑出去玩了?
这段时日,咪咪总是陪着他一道晚上睡白天醒。
现下黑暗消失正是白日,它对周围事物看得并不如在夜里清楚,因此就算出去玩也不会跑太远,倒不至于过分担心安全。
何况咪咪还那般聪明。
心中有个声音在自我开导,远处再次响起若影若现的猫叫,这次还颇为激烈,像是两只猫儿再打架,又像是在结合——
萧珩居高临下。
明明周围是笼罩的雾气,却轻而易举看到了下方的身影。
两只猫儿一只是颜色并不太纯的狸花,正是咪咪。
另一只黑白相间,不是齐王的大黑又是谁?
它们似乎正在相互撕咬抓挠,又似乎是耳鬓厮磨发出求爱的信号。
真是古怪,毕竟咪咪是十分厌恶大黑的。
别说那只猫本就不大讨喜,就看它自己都不是咪咪的对手,看它的主人对咪咪的态度,萧珩都有一百个不情愿。
出于本能,他抬脚就要上前棒打鸳鸯。
然而才刚跨出一步,身下的台阶就忽然变得格外漫长,如同深渊巨口般将他彻底吞噬。
失控的感觉叫人心慌,萧珩在其中不断坠落,再坠落,却又保持了相对均匀的速度。
意识溃散,并不清醒。
一股难以言说的,似是银丹草的气味则飘飘荡荡钻入鼻腔。
萧珩不断挣扎着,感觉自己陡然间又飞上了天空。
两边是不断往后退的山川,下方是水流湍急的江河,许多身影一晃而过,许久未见的萧衍突然脸带微笑走到他面前。
“这就是你的猫儿啊?”萧衍的声音温柔,如同从前每一次与他说话时的模样,不仅语气和煦亲昵,就连脸上也带着和善的笑。
“它生小猫了吧?这些就是它的小崽子?可真好看。”
萧珩皱了下眉,好端端的哪里就有小猫了?
尚未开口反驳,齐王萧墨高大的身躯又到了跟前。
“什么它的小崽子?那是本王大黑的小崽子,你没瞧见吗?黑白的,跟他家的有何关系!”
“哎哟,怎的这母猫都不吃东西的?”
萧珩低下头,果然看见咪咪有气无力地趴在一边。
从前瞧着圆圆的脸如今整个儿变成了尖的,就连身子都瘦骨嶙峋。
前方放着一堆做好的肉泥,几个小猫崽子和大黑吃得正欢。
萧珩皱眉,有些担心地喊:“咪咪,你怎么不吃啊?”
就见萧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凑近到了他跟前。
嗜血的笑容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它大约是不喜欢吃这个啊。”
仔细望去,才发现对方的头是歪着的,早跟身子分成了两半,只剩最后一丝皮肉仍旧挂着。
萧墨则笑嘻嘻的,突然抬手将萧衍的脑袋狠狠拔起。
“一个死人,还想来掺和本王的事?”
大片粘稠的血液喷洒,他猛地转过身来:“要不你试试,先将母猫绑住,再当着它的面把几只小猫剁成肉泥,瞧它喜不喜欢吃。”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萧珩猛地一个哆嗦,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他仍旧躺在床榻上。
没有什么萧衍,当然更没有那疯子一般的萧墨,就连猫也……
猫呢?
萧珩的手往旁边摸了三四下,什么都没摸到,别说咪咪了,就连团子都似乎不在。
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就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萧珩几乎眨眼间从床上弹跳起来落到地上,开口喊道:“咪咪!团子!”
话音未落,团子和黑风的叫声已在不远处响起。
外头的林黎也赶紧冲了进来,结果又被黑暗中三双闪着幽光的眼睛给吓了一跳:“诶哟喂!什么东西!”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赶紧将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一猫两狗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林黎都傻了:“怎么回事?”
左右看去并无异样,再看看立在地上脸色难看的萧珩。
“殿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蹲下身将团子从地上抱起。
“还有你们,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当什么门神呢?”
无人回答,就连猫狗都不曾再叫。
黑风明显非常紧张,耳朵直立着到处听,也不知究竟在听什么。
而咪咪则尾巴向下绷着,尾尖微微摆动,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
精神格外集中,分明是狩猎的姿势。
本能的危机感瞬间袭来,林黎悄无声息地将身后的门关上,边下意识摸着团子的后背,边鼻子动了动深吸一口气。
“诶?”他压低声音。
“不对啊,殿下这屋里怎么似乎有银丹草的味道?这味道……”
“像又有些不大像。”
萧珩已从旁拿起外衫随意披上,抬手示意。
林黎接到指示,上前小声道:“对,属下都忘了,是之前他们配的安神香里有银丹草。”
“猫狗鼻子灵,恐怕是觉得这味道太香了才没睡好离得远了些,也没事,今日就让它们在自己窝里头待着吧。”
他又转了两圈,劝道:“不早了,殿下睡吧,属下也去睡了。”
很快吹灭最后一点火光,屋内再次恢复先前的黑暗。
门亦被开了又关上,这下就连一点声音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着窗户的缝隙,听到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有人说话的气音:“没动静了。”
“再试最后一次,若还不成便先撤。”
黑暗中,有人悄无声息地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极速前进。
对方却毫无所觉,依旧低声道:“不应该啊,真邪了门了!”
“这荆芥乃是特意寻来的上好货色,那卖货的人说了,没有猫能拒绝此物,咱们之前用在大黑身上,它只闻着便已满地翻滚。”
“后来又找了几只猫,百试百灵。还从未有一只猫对此没有反应的。”
“怎么他们府上这只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都已经顺着窗户洒到这了!”
“难不成是剂量不够?”
“那要不,我再学公猫的声音叫两声?”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忽而又有一道声音轻轻地加入其中。
“公猫叫就罢了吧,咪咪未必喜欢,至于那荆芥,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凡事都有例外,譬如这只猫对这东西的味道并不感兴趣。”YST
“……”那两人几乎本能摇头,“不可能。”
下一瞬猛地发觉不对,整个儿从原地蹦跶起来:“什么人!”
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大脸,林黎嘿嘿一笑,语气轻佻。
“有点本事,在我瑞王府内还能寻到漏洞钻进来,看来我府中守卫跟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
“不过,你们齐王府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找死吗?”
虽然蒙着黑色的面巾,但那两人眼中的惊恐却挡都挡不住。
他们几乎瞬间从地上弹起,转身就走。
然而林黎已抬腿一跨拦住了对方去路:“还想跑?这是把我瑞王府当什么地方了?”
长刀出鞘,两个黑衣人手中暗器已到跟前。
眼看着就要直刺林黎面门,“噌噌——”两声轻鸣,萧珩的长剑以更快的速度将暗器打飞。
林黎也已脚尖一点,退至一边,抬手将对方再次拦截。
方才在无人时还念念叨叨的两个黑衣人,此刻一声不吭。
除了不断发起叫人意想不到的进攻外,便是发组狂奔,拼尽全力往院墙的边缘逃窜。
林黎眉头皱起,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拿下他们!”
早已埋伏在外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将两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你们齐王府也是真疯了,为了只猫竟然派人私闯旁人府宅,是嫌上次还不够丢人?”
“还有那所谓的荆芥,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两个黑衣人背靠背站着,闷声笑了笑。
“谁跟你说咱们是齐王府的人?可别随意栽赃。”
“还想知道荆芥从何而来。”
另一人以轻哼着道:“那如何能让尔等知晓?”
萧珩在旁眼看着不对,就见说话的两人手握短刃,突然手腕一转,毫无预兆地对着自己的颈脖处狠狠刺去。
来不及发出任何预警,靠得最近的萧珩和林黎几乎同时冲上前去。
然而下一瞬,明明就要自尽的两人,刀尖再次调转方向,竟又反过来朝着他们的胸口刺来。
兵不厌诈,进退两难,这齐王府的侍卫看来还是有点本事。
一旁的林黎吓了一跳,几乎本能重新退后。
而萧珩却紧咬牙关,脑中瞬间电光火石,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脚步,不仅不退,反而再次向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狠狠一拉。
短刃落地,他抬起左手死死捏住那人的下巴,从齿缝中抠出一小颗毒囊。YST
而另一人则在林黎身退之后头一歪,口吐黑血瘫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疯了?”林黎一时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齐王府是疯了不成?”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了一只猫,竟派死士上门?这年头难道培养死士很容易吗?”
萧珩没吭声。
只无比利落地将制服的那人手脚打断,这才往边上一扔:“死士?就算真是死士,到了本王手上也死不了。”
他说罢,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幸而一旁早有小厮眼疾手快,准备好了干净的水。
萧珩细细洗净,这才冷着一张脸道:“走,找个东西将此人抬上,把地上的证据也一并收好带上。”
“随本王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