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对这些东西的管控向来严格。
偶有毒物伤人,所用物品也大多从齐国偷偷流入,像这样泛着幽光的淬毒暗器因制作过程复杂,便更加少见。
吴尤神色一暗,浑身的杀意瞬间汹涌。
“暗箭伤人已是卑劣,箭上还要淬毒,你们齐人果然没一件事能做得光明正大。”
对方对这评价毫不在意,甚至还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多谢夸赞,不过在本人看来,法子有用便成,谁还管它是否光明正大?有句话吴大人没听说过吗,无毒不丈夫!”
此人样貌上乘,皮肤白皙双眸狭长鼻梁高挺,就连唇色亦是诱人的嫣红,单看长相显得十分精致。
可说话做事却总是带着些邪性,叫人心底发凉。
他一句话毕,已再次朗声高喊:“兄弟们,射!”
“这里一个禁军统领,一个黑螭卫统领,其余也皆是大梁精锐,他们今日在此多死几人,往后咱们的儿郎在战场上便能多活几人。”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经历你们忘了吗?收到的银两玩到的女人也忘了不成?别当软蛋,杀了他们,你们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们!”
“给我射!狠狠地射!”
说到最后两句话时,他的精神瞬间亢奋。
相似的情绪将一旁本就已有些疯癫的萧衍带的更加兴起,跟着嗷嗷叫起来:“射,给孤射死他们!”
“没了左膀右臂,老东西迟早有一日要跌下皇位,届时便是孤大显身手的时候!”
“去死,都给孤去死!”
数不清的羽箭如尖锐的雨丝落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吴尤和王斌站在最前方,手中的刀剑挽花将周身的威胁一一击落。
他们身手矫健问题不大,可后头跟着的普通兵士却有些捉襟见肘。
虽不至于伤亡惨重,但也难免被暗器擦碰。
其实真正说来所受的伤并不算深,却耐不住那箭头上淬的剧毒能让人痛不欲生,又最终致命。
不过几息的工夫,后头追踪的人群已倒下小半。
也不知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毒,周围哀嚎声四起。
凄惨的喊叫冲破云霄,让人头皮发麻。
因难以忍耐的痛苦侵袭体内,无数人如同濒死之鱼般在地上挣扎着翻挺,场面一片混乱。
众人的节奏被打断,就连行进的动作都因此停顿。
与能打能杀的黑螭卫相比,禁军的单打独斗的能力要差一些。
王斌当机立断,回头大吼:“守住!架盾牌,护住黑螭卫的兄弟,弓箭手掩护,所有人一起上!”
毕竟尚在大梁境内,又离京郊不远,对方暗藏在山中的刺客虽多,也敌不过禁军和黑螭卫大军来袭。
在最初出其不意的进攻之后,有了防备的梁军顿时稳住局势。
萧衍先还有些癫狂地狞笑,自觉已胜券在握,可渐渐却发觉出不妥,不由又慌乱起来,朝着那齐人吼道:“怎么回事?你们的人呢!”
“埋伏偷袭都不成,孤要你们还有何用?”
那领头之人闻言,勾唇笑了笑:“二皇子别着急啊,咱们齐国实力如何,您也该是知道的。”
“被大梁压榨数年,年年岁贡次次搜刮,早已山穷水尽一穷二白。”
“若非您当日过早暴露咱们之间的联系,单凭朔上石的生意赚到的银两,都能叫咱们多买些人手。”
那人轻啧一声:“也不至于在现下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说罢又道:“这可都是您自己的过错,怎么现下就骂起咱们来了?总把错处怪在旁人身上,这可不好。”
“你闭嘴!”
都什么时候了,萧衍哪乐意听他废话,一时嘶吼着朝他瞪眼。
“你们自己没本事,给了机会都不成,不仅被人查出端倪,还害孤到今日这地步,你还敢说!”
若非正是紧要关头,他简直恨不得上前,将面前这张脸狠狠撕碎!
什么下贱的狗东西,也敢对他评头论足?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忙摆摆手道:“行行行,不敢不敢。”
“不过我这也是实话,能将您从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救出来就已十分不易,偏还带上这么个拖油瓶。”
他指着仍旧挂在马背上的萧肃:“不仅不知感恩,还非吵着闹着要跟您划清界限,这一路上因为他耽误了多少时间?”
“要不是他还有点利用价值——”YST
话未说完,他陡然间变了脸色。
俯身抬手一把将押在马背上的萧肃提溜起来,臂弯用力狠狠压制他的脖颈,短刃既出,抵住他的腰腹。
那人双眸抬起,转了方向又轻笑一声。
“两位大人,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否则可别怪我不再手下留情,我这人,心狠手辣得很。”
“你们无所谓他的性命,也好。”
“如此便如你们所愿。”
YST
“你们往前一步,我便削去他一块皮肉。”
“咱们一道看看你们梁国的四皇子骨头有多硬,命又有多硬,得削去多少块肉才能真去见阎王。”
吴尤和王斌自然不可能被他唬住。
后方众人更是全然不管,弓弩羽箭齐射,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萧衍站得靠前,险些被一只箭刺穿头皮,不由大惊失色。
待反应过来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把拉过身边的护卫将其挡在自己前方:“你们敢杀本皇子不成?你们不要命了!”
那押着萧肃的齐人更是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刺。
“噗”一声轻响,短刃滑破皮肉,他手腕一扭一抽,顿时剜出一道骇人的伤口。
“啊——”伴随着一直未曾吭声的萧肃再也忍不住的凄厉惨叫,鲜血如喷泉般疯狂涌出。
他整个人脸色惨白,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急剧颤动。
偏对方还不放过他,一刺之后又一刺。
同样的动作连续重复了四回,两人身上脸上均被溅满了血,那人才扯着嘴唇抬头看向吴尤和王斌。
“你们往前四步,我便剜他四下。”
“不多不少,刚刚好。”
萧肃何时受过这等苦楚,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仔,声音都变了调。
“有本事你们便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钳制他的那人恍若未闻,只低头笑笑:“急什么?你的性命于我们而言还有用。”
“想死,哪那么容易?”
萧肃浑身浴血,连眼前的场景都看不分清。
脑中却无比清醒,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朝不远处的吴尤和王斌喊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由着他们以本王为要挟对付我大梁吗?”
“杀了我,杀了本皇子!”
“父皇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不成?!”
这情形实在有些不对,谁也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有人犹豫道:“此事古怪,是不是还需问过圣上的意思?”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毕竟是皇子。
即便梁帝有言在先,但若取其性命之后发现他真的无辜,届时即便是他们,恐怕也难抵帝王怒火。
吴尤和王斌闻言对视一眼,垂眸看向发话的那人。
又很快移开视线,点头应下道:“也好,那便派人回宫,问问圣上的意思。”
围剿的队伍并不曾有丝毫放松。
但因对方有人质在手,行动明显艰难起来。
天色渐明,此刻的启元殿内,闭眼假寐的梁帝突然开口。
“还不曾有消息?”
张宝全垂着脑袋没说话。
梁帝则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直到坐着的一众皇子忍不住跟着起身,他才忽然道:“都这个时候了,应当也差不多了。”
“你们若是没什么别的事,便都随朕出宫一趟吧。”
自之前那次的报信之后,他们已又等了许久。
殿中安静,萧宁虽迷迷糊糊跟着起身,瞌睡却显然没醒。
猛然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发懵:“出宫,去哪儿啊?”
“出宫,”梁帝慢吞吞地道,“去看看咱们大梁的二皇子和四皇子。”
萧珩默默站在最末的位置,并未开口。
可梁帝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却让他不由恍然。
从深夜到凌晨,一直看似被动的等待也许只是假象。
也许在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父皇便早有准备。
先前的那番话,吴尤和王斌的亲自追击都只是前奏。
此刻他们前去现场后即将发生的一切,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萧宁却显然没听明白,瞪着眼睛还在愣神:“看他们?”
“可他们不是正在被追击吗?那帮齐人既能闯入我京城,定然早有准备,父皇亲自前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齐人阴险狡猾,万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埋伏。”
他想了想,提议道:“您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由咱们几个兄弟一道去看看,届时定能将他们全部拿下。”
“无妨,”梁帝看他一眼,已抬脚往外,“不会有不妥,至于埋伏……”
他顿了顿:“他们不傻,为了逃脱追捕自然早有准备,不过也不足为惧。”
萧宁还想说话,被齐王萧墨抬手拦下。
“父皇想去便去,我大梁境内还能由他齐人称霸不成?放心,别说有你我在后,便是有六弟在前,也定能护父皇周全,你有何担心?”
“……”萧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声没吭竟还会被点名,抬头给了萧墨一个空洞的眼神,他扯嘴笑笑。
“大皇兄说得对。”
“当年沙场对敌,在齐国边境您都能大杀四方,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尚在大梁,他们又如何会是您的对手?”
“要我说,对付齐国若您称第二,世上绝无人敢称第一。”
“臣弟与五皇兄定会跟您一道,震我大梁国威,护父皇周全。”
他说着,一抬手躬身客气道:“大皇兄,您先请!”
萧墨原本想着,若到了地方真有危险,便让萧珩冲到前面。
谁叫他如今风生水起,在朝中的声望也一日比一日高?
他既这么能干,便让他冲锋陷阵,若是因此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可怪不了旁人。
谁料不过一句话,他的反应竟这样快。
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又不能当着父皇的面否认自己的能力。
他狠狠咬了下后槽牙,这才扯出一抹笑来:“六弟,一起吧。”
吴尤和王斌派回来报信的人根本还未入宫,便在京城外城遇到了轻装打扮的梁帝和一众皇子。
将那边的情况稍作讲解,梁帝便“嗯”了一声:“做得很好。”
队伍急速行进,一路往北,从京郊往右侧绕过两侧山峰,很快便到了峡谷的尽头。
萧珩远远看去,大批梁军整齐列阵停留在此。
YST
弓弩箭矢齐备,除了前方的步兵,后头还有防止对方逃脱的轻骑兵,每一个都斗志昂扬,根本不是禁军和黑螭卫的打扮。
脑中的记忆倏地闪过,这分明是京城卫队的人马。
是真正上过战场厮杀过的铁血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