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动静不小。
睡意消散,萧墨整个人都激灵一下,边往外冲边猛地瞪大了眼:“怎么了?什么意思,还真出事了?”
原本都已快要进入梦乡的萧肃被吓得几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还未完全清醒,双腿快于意识先行站起,虎着脸便跟了出去。
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禁军和两府侍卫眨眼间分为几路往外包抄。
有领头之人急匆匆来报:“方才巡逻时发现有不明人物在库房窗边鬼鬼祟祟,殿下们放心,咱们的人已追出去了,定不会叫他走远。”
“不过,还需两位殿下拿个主意,要不要看一眼考题是否完好。”
萧墨愣了一下:“库房的窗户不是封死了吗?难道被人打开了?”
萧肃也道:“随意查看乃是大忌,只凭来人形迹可疑便自乱阵脚,反倒给对方可趁之机。”
那侍卫却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属下明白。”
“但当时正是换班间隙,上一班侍卫刚刚退下,我等赶到时,亲眼目睹他从窗台上跳下来。”
“属下检查过窗户,虽没有完全被打开,却已有明显松动。”
“怕只怕……”
萧肃没再开口,转头去看萧墨。
萧墨亦呆了一下,退后一步惊讶道:“你看本王做什么?这么大的事,本王可做不了主。”
话音落下,两人面面相觑。
“可本王也……”
萧肃说着,似乎有道灵光忽然从天而降钻进脑海。
话锋突然一转道:“也觉得大皇兄言之有理,此事实在不是咱们能随意做主的,是否查看考卷完好,恐怕……”
他打着商量般问:“是不是还得问过礼郡王的意思?”
萧墨提着一口气终于松开,立刻换了一张孺子可教心满意足的脸。
“不错,”他移开视线,随即吩咐,“快些派人将此事报于礼郡王。”
又摆了摆手赶鸭子般对那侍卫道:“你也别在这傻站着了,抓人要紧!此处里外皆有守卫,若还出差错,便是本王也保不了你们!”
话并没错。
那侍卫听着很有道理,忙躬身应了下去吩咐。
萧墨和萧肃再次对视,却没再多言。
而是默默站着,只等手下将那人抓来再说。
与两位王爷处的混乱不同,林黎埋伏的城南小瓦巷却十分宁静。
可不得宁静?
自入夜后,根据萧珩所言,林黎亲自蹲守。
如今春暖花开,即便到了晚间也并无太多寒意。
那士子从刚开始便开着窗,一直伏案读书,时不时摇头晃脑念叨两句,有时也提笔写上几个字。
除却中途有人给他送了次点心,他几乎连座位都未离开。
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究竟写了什么读了什么。
林黎甚至还派人去跟了那送点心的小厮,也没发觉任何异常。
除了来往与书房和膳房,根本没做别的事。
虽是温度宜人,可就这么蹲着也实在难熬。
林黎带着另外三个侍卫伏在不远处的屋顶,直看得又累又困,一时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府中的舒适生活,实在叹息不已。
想当初刚开始时他还有过犹疑,总觉得主子突然变得如此淡然,他也跟着放纵颓废,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而今什么好坏早就不重要了。
他只知一个道理。
从苦到甜有益身心,从甜到苦度日如年。
身后跟着的侍卫大约也是差不离的心情。
若非主子突然被按了个主持春闱的活儿,他们现在都还在府上养鸡养狗,不知多逍遥快活。
周围太过安静,几人实在忍不住小声闲聊。
“这究竟是个什么大人物啊,盯了好些天根本没个动静,还让林老大亲自来盯,按理说能被主子这般重视,不该什么情况都没有吧。”
礼郡王府的人如今对萧珩都有种盲目的信任。
虽然自己什么不了解,却不耽误他们觉得主子的判断一定对。
“自打主子接手春闱一事,咱们便来看着好几天了,他们府上但凡有个人出门都有人盯,还真没查出什么来,够奇怪的。”
“还有这个人,”其中一个侍卫道,“天天就拿着那本书读读读背背背,要么就拿着那张破纸写写画画,根本连书房都不出啊!”
“咱们没参加过科举也不懂,可这般死读书,能考上吗?”
另一人也道:“而且不都说什么四书五经,还有好些旁的东西要看,他怎么跟个呆子似的就光抱着那本背个没完呢?”
林黎听着,目光落下,瞥他一眼随口回道:“你才是呆子呢。”
“我也没参加过科举,都知凡能参加春闱的皆是各地举子,需通过秋闱才能参加会试。”
“这些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林黎往那人方向昂首示意,略带憧憬:“读书人中的翘楚,怎可能是什么呆子?”
那侍卫听罢,却啧啧称奇:“不呆他这么读书?”
“难道他乡试时就是这般死读书考过的?”
“那倒也……”林黎刚要反驳,却突然愣住,“等等!”
“你们是说他这些天一直在读手上的那本书,也一直在同样的那张纸上写,都没换过吗?”
“对啊,”几人有些茫然地点头,“要不怎么说他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五天了,一直就拿着那本。”
“我等虽离得远看不太清,但他那书比较特别,并不似咱们平时所见,那外头书皮上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
“不错,”又一人道,“何况我等时时盯着,他就没换过书。”
“每日亥时睡寅时起,写字所用的纸,每晚都叠好夹在书里,书则被他压在枕下,早起时再宝贝似的拿出来。”
“我等刚开始也没注意,可看着看着就有些奇怪。”
“还是说他别的都看完了,就剩这一本还不太熟,需得在考前好好背一背?”
林黎却凝神紧绷了身子:“不对。”
“此人只怕早已有了问题,之所以这些天一直没动静,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做过了他想做的事。”
“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根本不会有其他动静。”
“什么?”那三个侍卫有些愣怔。
林黎却皱眉,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快些回去将此事与殿下禀明,速度要快!切记,除了殿下,不可将咱们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事态紧急,那侍卫虽没完全弄明白究竟,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萧珩所在衙门。
此时的衙门正热闹。
齐王萧墨和秦王萧肃派来的侍卫正一脸着急地在底下站着。
“殿下,此事您得给个章程啊!那人倒是被抓着了,据他说言只是正好路过,可一个陌生人怎可能路过存放考题的库房?”
“这分明就是故意撒谎!”
“那么多禁军和侍卫守着,他偏偏就能从间隙中刚好走了进去。”
“是啊殿下,虽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误闯,那窗户只是因好奇才被撬开来往里头看了一眼。”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您看现下究竟如何是好啊?”
又道:“如今两位王爷都在现场守着,一步不敢乱动。”
“还请殿下亲赴处置,看看究竟需不需要查看考题保存是否完好,两位王爷说了,您才是主事人,让属下等务必请您过去一趟。”
自打从梦中醒来,萧珩还是头一次正经熬夜。
他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午时还被人追了一路,此刻越发没了好脸色,抬眸就道:“不去。”
“不是,”那前来禀告的侍卫脸色有些僵,“您怎能不去呢?您不去,这么大的事谁来管?”
萧珩看他一眼:“你不也说了?那边有两位王爷在呢。”
“可两位王爷只是负责看守,并不负责决策啊!”
侍卫急道:“我等来时齐王殿下与秦王殿下都说了,让您快些,否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了这责任。”
“哦,”萧珩摆了摆手,“成,那本王知道了。”
这话不明不白,侍卫们自然依旧赖着不肯走。YST
萧珩却也不急。
还要再说时,林黎派来的人终于赶到。
方才还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萧珩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两个侍卫:“本王看你们似乎也不想走,既不想走,便留下吧。”
一旁的禁军得了示意,根本不等那两人再多话,架着就拖了出去。
至于究竟去了哪儿,却无从得知。
周围终于安静。
礼郡王府的侍卫才将小瓦巷的事如实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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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低下头,沉吟片刻:“原来如此。”
那侍卫一头雾水,就见自家主子已猛地站起身来:“走,带上人马即刻前往城南,注意行动隐蔽,万不可叫旁人先有准备。”
他说罢,人已冲到了院外。
禁军统领王斌和左领钱彪被他迎面撞上,萧珩飞速翻身上马,只留下一句:“本王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来,速度要快!”
再看时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负责春闱的礼郡王突然在路上策马狂奔。
后头两位禁军将领也急匆匆地跟上。
即便是在深夜,也还是引来了某些人关注的目光。
可因前面刚有齐王和秦王派人来求援之举,一时反倒有些辨不清他究竟是要去往何处。
黑暗中,有人小声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成了?”
“去报信的人进去之后便没出来,他却带着人风风火火骑马走了,应当是成了吧……”
“那便成了,该得的银子都得了,这萧珩不好对付,还是趁早收手,趁他不在赶紧将东西放进去。”YST
“不错,还有城南那个,他看过咱们的脸。”
“真是可怜,若非今年主持春闱之人是礼郡王,咱们倒也未必现下便要杀人灭口。”
“如今嘛,还是让他早些去见阎王得好!”
“这萧珩到处布网,小心谨慎得厉害,这次已经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考题那边,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还能出什么问题?除非他是先知。”
“放心吧,城南那边早安排好了,绝不会叫那小子活过今晚。”
“不是我说,你们也将萧珩想得太聪明太吓人了,这么些天城南都没有什么动静,要我说,杀人灭口都是多此一举。”
“届时那么多差不离的卷子。”
“我就不信他能找出谁才是头一个买题的,倒是他自己负责春闱闹出这么大的事,恐怕要自顾不暇的。”
几人小声地说着话,窸窸窣窣,又很快消失。
直至再没了动静,才有两个黑螭卫从后头闪身而出,将对方刻意藏好的木盒拿起,打开翻看一番,塞进怀里转身离去。
另一边,萧珩快马加鞭,几乎飞一般赶往小瓦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