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军部长艾德就是看中了兰特对噬渊族的仇恨以及孤雌院老院长的死因, 逼迫兰特选择接下这个任务。

  因为,如果当时兰特选择不接这个任务,那么, 老院长的死因就会暴露,他和佩恩一只虫都跑不了, 按照虫族律法规定, 雌虫蓄意或是无意导致雄虫死亡,不论年龄大小, 处以极刑。

  处以极刑?

  兰特在军事学院学到这条律法时就嗤之以鼻,雄虫被杀死前不也是会丢掉他们的自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求自己放过吗?哪里有教科书上写的那么矜贵?

  极刑是虫族刑罚中最高级的刑罚, 同时也是最无虫性的刑罚, 罪虫会被注射一种使身体软化毫无攻击性的药物, 避免受刑时反抗起来伤到处刑的虫,接下来就强行打开罪虫背后的雌囊, 将罪虫的翅膀从根部剪断,翅膀上神经分布极广,敏感度可以和雄虫头上的触角并肩。

  翅膀对于雌虫来说, 是不亚于雄虫对高等级信息素的依赖, 可以说是, 如果雄虫的等级高低决定了雄虫的长相、寿命长短的话,那雌虫的翅膀也是一样。

  失去翅膀的雌虫身体机能会逐渐开始紊乱,到最后郁郁寡欢而死。

  不能展开翅膀飞翔,对于有翼的雌虫来说是一种深刻心底的疤痕,短时间显现不出来, 可是时间一久深刻心底的疤就像大海退潮后遗留在岸边的小鱼小虾,被炎炎烈日狠狠灼烧。

  “兰特, 我有点害怕......”佩恩下课后就拉着兰特走到一旁,确定左右无虫后才小声说。

  教科书上的文字用眼睛看着就很痛很痛。

  “没有虫知道发生了什么。”兰特目光一凝,按着脸色苍白的佩恩一字一顿的说:“那天,我们谁也没有去过那里。”

  佩恩哆哆嗦嗦的点头,兰特看着佩恩转身的背影,舔舔略微干涩起皮的唇,思绪仿佛又被拉倒了那天。

  老院长死后,他用力握着割破老院长喉管的茶杯碎片,鼻尖全是浓烈到令虫作呕的血腥味,心脏砰砰跳得极快,好像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兰特看着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没有呼吸的老院长,虽然心跳得很快,但大脑却异常冷静。

  他舔舔嘴边不小心沾到的血,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到门口掂起脚打开门,把蹲在门边瑟瑟发抖的佩恩拉到办公室里。

  冷着小脸,在地上沾了血抹到佩恩脸上后,举起爪子狠狠拍了一下佩恩的背,等佩恩哭出声来,才牵着佩恩慌里慌张地跑到外面,边哭边大声叫:“救命啊!院长爷爷流了好多血!兰特和佩恩止不住。”

  后续是什么来着?

  医护雌慌里慌张的开着飞船来救治这位名声在外的老院长,虫死如灯灭,不管虫族当时的科技有多厉害,医术有多高超,都救不回一只断了气的虫。

  浑身是血的兰特死死牵着佩恩的爪子站在一群小虫崽里,眼睛死死看着被医护雌送上飞船,盖着白布的老院长。

  老院长死了,新院长来了,和老院长不一样,新院长是一只从军部退下来的军雌,对孤雌院的幼崽很好,刚开始兰特和佩恩还会担心那一天会被带走,后来两只虫崽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为自己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根本就没有想过以虫族对雄虫的重视程度来看,为什么谋杀老院长的事没有被揭发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

  “兰特上校,你考虑好了吗?”军部长艾德老神在在的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年轻上校,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在。

  秘书将红茶续了一杯又一杯。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艾德似乎也不忍心逼他了,正在他准备重新选军雌执行这个任务时,那只年轻的军雌握着爪,尚且请涩的面孔对着他,“是不是这次任务结束后,那件事就会翻篇。”

  艾德眼皮一掀,定定看了兰特一眼:“自然。”

  “好,这个任务我接。”任务完成后,血海深仇得报,幼时亲自送雄虫上路的事也会翻篇。

  一举两得,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个任务他都必须接。

  噬渊族卧底八年后,兰特单枪匹马一只雌虫就捣毁了噬渊族留在虫族的暗线,后面卧底身份临近暴露前,带着一块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离开噬渊族。

  回程途中被噬渊族追击,意外掉落一道虫洞漩涡,再次睁眼后就察觉到了一道来自雄虫幼崽的讯号。

  他经过老院长一事后对雄虫的观感就不佳,甚至厌恶与雄虫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空间折跃打开后,他却放弃了回到虫族,顺着那道讯息找了过去。

  *

  “我雄父?”夏清看着兰特,脑子一转就知道了这事背后的计算:“军雌背叛自己效忠的虫皇总得有个借口,这个借口就是雌君幼时害自己家破人亡的真正凶手。”

  “对,当时为了让叛变更接近真实,军部内都知道虫皇陛下害的一颗资源星瘫痪,到后来有军雌在食堂大声说起U190星的秘辛,引我去军部长办公室质问。”兰特毫不在意说:“说是演戏,艾德还拿能源枪结结实实给我来了一下,不过我也没有吃亏,反手就给他一枪。”

  感觉到握住自己爪子的手渐渐加大力度,爪背被手心浸出的汗捂得发热,他拿另外一只爪子压在雄主的手上,安抚地拍了一下,“这次去虫皇宫,大概是为了最后一个任务了。揪出藏在虫族最后的暗线。”

  最后一个任务是他回到虫族后,经历记忆抽取确定消失这段时间没有任何问题后,军部长和虫皇亲自交到他爪里的。

  *

  虫皇宫·大厅

  “雄父”

  “雄父”

  长奚明抬头看着并肩走来的夫夫,叫他们坐在一旁早就备好的椅子上,夏清带着兰特应了声好,略过跪在一旁的军部长艾德,施施然坐下。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寄到兰特爪里的。

  “你把他们叫来-干什么?”艾德被自己部下看见自己的糗样也不在意,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跪在地上,上半身攀着椅子,不像是跪,倒像是坐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阿瑞的幼崽在那儿吗?”长奚明淡淡道:“你的部下兰特是我儿夏清的雌君。”

  艾德蹭的一下站起来,他在幕后坐了许久,身为军雌最基本的身体素质也没有被遗忘,几步就走到夏清面前,对着那一张脸看了又看,硬是没有发现面前这只黑发雄虫和长奚明奚阿瑞哪里像。

  就拿发色来说,长奚明是耀眼的金黄色发色、曦阿瑞象牙白的发色,他们和这位黑发雄虫的发色,它,它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都对不上啊!

  夏清眼前猛然贴近一张大脸,下意识后靠一点,见了艾德的反应才知道,雄父顾忌自己没有公开身份的意愿,知道自己是皇家血脉的虫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艾德注意到夏清的躲避和兰特灼热得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的视线,摸着鼻子退回原位,他没有坐,老老实实地恢复原本的跪姿,只是这次跪得腰杆笔直,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

  虫族辨认幼崽的方式独特,能被长奚明这个黑心肝的确认了的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妥妥的。

  刚才的举动只是他有点震惊,长奚明藏得严严实实就是不说的崽子就这么说出来了,而且还坐在他旁边,一时没有忍住凑上前看看。

  “明白了?”长奚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艾德才发现原本坐在高位上的虫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下来了,“你们雌父这段时间喜欢做菜,厨艺简直练到天下地下仅此一虫,烧了一大桌子菜等着你们呢!”

  “好!”夏清仰头说好。

  去餐厅的路上,艾德还在偷偷打量牵着兰特爪子的夏清,被抓包了也不害臊,搓搓爪子继续看。

  长奚明瞧他这副样子就像笑,也没有忍住笑,冷嘲热讽道:“好看?你怎么不生一个幼崽养着玩?”

  艾德摆摆爪,悄悄摸摸道:“我就是高兴哈哈,今天我特别高兴。”

  长奚明定定看了几眼艾德后,轻轻哼了一声。

  餐厅里,小夏琢抱着金属球跟在雌爷爷后面转,跟条小尾巴似的,见到雄父和雌父后又一路小跑着扑到雄父怀里。

  他知道雌父怀着小弟弟,不能扑。

  金属球微微闪烁几下,小夏琢了然的将金属球放在雌父爪里,眯着眼睛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

  大夏琢还说一点都不想靠近雄父雌父呢,那一到他们就忍不住发光的是谁?

  “来啦?”曦阿瑞解开身上的围裙,笑着走到来虫面前,几虫互相打了声招呼后就转移到餐桌上了。

  雌父的厨艺兰特和夏清多多少少都知道点,上次来还菜不是菜米不是米的,整个看着就是妥妥的黑暗料理教科书,色香味三个字那是一个都不占,怎么一月不见,雌父的厨艺就好到这色字就显现出来了。

  那碟嘟嘟兽肉沫玉米看着就很好吃,玉米金黄和肉末相互交错,红色青色两种辣椒点缀其间,散发的热气,甚至还摆了个盘。

  吃饭其间不谈正事,艾德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拿着勺子专心干饭,他原本拿的也是两根木棍,可是研究了半天学不会怎么拿,曦阿瑞瞧他可怜,起身拿了一个勺子给他,艾德才把饭菜喂进自己嘴巴里。

  这么说了,入口那一瞬间,艾德就像弯腰张嘴吐出来,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味道,又苦又咸的,到后面居然还有一种诡异的酸味和甜味!这奇妙的味道冲击他的味蕾。

  坐在艾德两边的长奚明和夏清眼疾爪快的捂住他的嘴,兰特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口卖相精美的糖醋嘟嘟兽小排,忽略入口的味道,笑容满分道:“好吃,雌父的厨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艾德:这群虫的味觉是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他们难道吃的不是同一道菜吗?

  他忽视肠道返回来的诡异气味,把勺子伸向了糖醋小排,入口那一瞬间,在场所有虫都默默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居然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