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个彼得下意识问出的问题问完之后,他们就没有再打扰这位奶奶了。

  因为对于路上消耗当的实际时间和他们上午的估计稍微有些出入, 如果现在还要去纪念雕像那里的话, 就可能要到深夜才能回家了。

  现在回去才能赶上差不多晚饭时间让彼得前往医院接替梅姨。

  于是夏目和彼得向坐在纪念馆的年迈妖怪告别之后,就匆匆乘车往回赶了。

  夏目准备也先和彼得去医院看看本叔,然后晚上再和梅姨一起回家,医院的陪护只留一个人就可以了,梅姨他们也不会让看起来清瘦体质不是很好,还是寄住在自家的孩子去在医院里反过来照顾本叔的。

  不过好在今天是梅姨也跟着他一起回家休息了,说实话,其实夏目不是很适应偌大的房屋中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那总让他时不时感到些落寞,和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什么。

  虽然一直有着猫咪老师在身边,这种情绪来的并不多,也离去的很快,但总归是让人心情会低落一瞬,对于夏目来说不算好的感受。

  毕竟孤独一人有时真的会很落寞啊。

  夏目放松了身体,将自己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伸手遮挡了下直直闯进眼睛的灯光,停下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一旁的猫咪老师抬头瞟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问道。

  自从跟着夏目来到这个世界做委托,猫咪老师深感自己每天出门在外面跑的时间都太长了,整天都很累,于是在下午夏目和彼得回去的路上,还强迫他们给自己带了双倍分量的爪布奇诺,现在还有些回味那些美味的奶油。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猫咪老师才会承认人类在某些方面还是做出了一些好东西的。

  “不,没什么。”夏目轻轻闭上双眼,将今天的经过在心中回放了一遍,思考着得到的信息,“按照今天那个奶奶给我们的信息,我们明天去找那个叫冬渡的妖怪?希望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妖怪。”

  见猫咪老师没说话,夏目也没有着急得到回应,伸手摸了摸猫,又接着有些感叹的说道:“那位奶奶,真的给人一种好温和的感觉啊。”

  “她身上带着一些神明的气息。”猫咪老师突然开口说道。

  “?”夏目带着些疑惑和惊讶睁大了眼睛,“她是一位神明吗?”

  “不,这个世界的神明可没有多少,只是带着一些气息罢了。”猫咪老师摇了摇头,用爪子撑起下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嘛,是像那些因为信仰产生力量的妖怪差不多,曾经在最强大的时候沾染过一些神明的气息,但是又逐渐衰落了吧。”

  “她的外表就是一种外在的表现了,遗忘而使得力量衰落,外表也就变成了这幅苍老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夏目应了一声,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些妖怪,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感慨的意味,“……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啊。”

  “要不能完成这个委托之后,我们再去看望一下那位奶奶吧,猫咪老师?”夏目轻声说道。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要跟着你跑来跑去,心软的小鬼。”猫咪老师哼了一声,果断地拒绝道。

  “知道啦,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去的。”

  “?笨蛋夏目!”

  ……

  在深夜,夏目又一次被拉入了回忆的梦境之中。

  当感觉自己站立在一片荒凉的被大雪覆盖的荒地之上,抬头看到了那片灰蓝色的天空之后,夏目猛然又想起了昨天的梦。

  那是一片墓地。

  很遥远的地方有着远远传来,听不太真切的炮火声,天空上很寂静,连一朵白云,一只鸟儿L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战争时候的葬礼是匆忙的、简单的,有些人的尸体甚至都永远留在了战场之上,再也没能回家,而有些人也只是留下了一具被烧焦的,无法辨认,也没有名字的尸体。

  他们大多数是士兵,也有很多被战争牵连到死去的普通人。

  他们大多都是为了自己所生所长的这片土地而死去,最终也回归了这片土地的怀抱。

  你会离开这里吗?你会放弃这里吗?你会忍心让它永远被战火灼烧吗?

  ——不,不,不。

  你爱着你脚下的土地吗?你会为它付出你的一切吗,包括生命?

  ——当然,当然。

  风声穿过雪和被压弯的枯枝,带来簌簌的声音,就像是这里沉默着再也无法出声的人们的回应。在这无声的呐喊之中,有一个妖怪诞生了。

  开始他的身形虚幻,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像一个飘渺不定的影子,但很快,随着更多的漂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的执念被吸引,进入到他的身体,他也变得凝实了起来。

  他来自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眷恋和无法忘怀的执念,他是在这里死去的士兵,也是在战场上奔波,奋战,牺牲与幸存的士兵,也是在这个城市中无数曾为守护自己生长的地方做过些什么的人。

  他回忆中的样貌其实与夏目所见过的如今以巴基的样貌行走在世间的士兵有着很大的不同,最开始的他也是较为沉郁的。

  但记忆正在无比清晰的告诉夏目,这就是士兵的回忆,是他诞生以来,第一次拥有记忆,睁开眼睛所见的一切。

  士兵诞生后,漂浮在上空静静地注视着这周边的世界,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最终落在了地面之上,双脚接触那被大雪覆盖的泥土,温度正带来融化的泥泞。

  他单膝跪下,俯身亲吻这片荒芜的,还未彻底解冻,寒冷的充满了泥泞的土地。

  这里是二战的布鲁克林。

  而他是一位士兵,他应向她宣誓效忠。

  接下来便是士兵最开始,还没有遇到他的爱人的一些事了。他离开了那片埋葬了很多人的墓地,并以它为起点,开始观察这个名为布鲁克林的地区。

  布鲁克林很大,它是纽约的五大区之最,如果算作城市,便是美国的第四大城,但是对于一个妖怪来说,完整的看一遍它也不是一个很难的事。

  二战时的布鲁克林混乱,犯罪率高,冬季的大雪落在灰色的地面上很快就变成了肮脏的泥泞,但是在同时,它也是野蛮而坚韧的面对着战争。

  总有人热爱自己的家乡,并试图做些什么,在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但也有不少人是这样的,他们足够推动士兵的产生,又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一点点爱上了这个时期的布鲁克林,尽管它泥泞,寒冷,落后,被战火所摧残,是一个满身灰与黑,又掺杂着鲜血干涸后暗红的存在,但它也美丽极了。

  他本来就是为此而生的,就像那些人类一样,当他诞生的时候,那紧密的缘就已经结下了,他的一切都与布鲁克林相关。

  初生不久的妖怪站在布鲁克林的战场的边缘,回忆起刚刚在那场战斗中的一个同样年轻的士兵,那个人类眼睛很亮,哪怕被鲜血和硝烟涂抹的整张脸都脏了,还要张开嘴露出很白的牙齿,大笑着。

  年轻的士兵将悄悄带上来的一小瓶威士忌一饮而尽,将空瓶子丢在了地上,吊儿L郎当却又郑重地对着这片土地说道:“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然后他就死在了这场战斗中,这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一发飞来的流弹划破了他的脖子,伤的很深,气管都被刺破了,血液奔涌而出。

  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的妖怪下意识伸手去想要堵住那个巨大的伤口,但他连血珠都没有触碰到。

  血液的涌出和倒流进气管里让这个人类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倒了下去,睁着眼睛,再也没有起来。

  人类是脆弱的,战争中的人类则更为脆弱,是有趣而又短暂的存在。站在战场边缘的初生的妖怪如是想到。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喜欢这些人类了。

  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是人类的身体心脏所在的地方,轻声说道:“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然后她出现了,年轻的妖怪见到了自己的挚爱,他因她而诞生,又去认识了她的一切,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一遍遍地向她宣誓自己的忠诚。

  她是二战的布鲁克林,他是誓死守卫她的士兵。

  在二战时期代表着布鲁克林这一地区而逐渐诞生的妖怪美丽而强大,在全盛时期甚至触摸到了一丝神明的权柄。

  要知道,这个世界和八原并不一样,神明的存在极为稀少,盖亚那样的高位神明仅有祂一位,剩下少量的低位神明也大多都隐而不见。

  她在初生的时候其实也很弱小,因为诞生以及存在方式与一般的妖怪不同,与那段具体的时期地区相连的她也与那里所处的状态有着紧密的联系,最初的她甚至没有一个实体,只是存在于虚幻之中,注视着这片土地。

  但当有一天她看到那个懵懂的妖怪诞生的时候,就开始发生改变了。

  人类的执念使他诞生,而那之后,他在走过这片土地,见证了无数人类是怎样去热爱的之后,被教会了这份炙热的感情是什么的妖怪用炙热的爱和执念,给了他所爱力量。

  所以她出现了,来到了他的身边。

  爱是双向的,当他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爱的时候,她也在观察着,注视着他,并一点点将自己的爱也交付。

  他们注定要走到一起,给予彼此力量,相互守候,相互陪伴,跨越一时的泥泞,走到温暖的阳光洒满这片土地的那一天。

  相爱的人最终相见。

  记忆的片段开始加速,画面闪烁过后很快来到了下一段详细些的回忆。

  士兵想要帮助那些人类,他喜欢他们,也为人类的生命的脆弱易逝而感到遗憾与悲伤。他们在守护布鲁克林,为了自己深爱的家乡而战,他想要做些什么。

  他本就是由守护的执念而诞生的妖怪。

  于是在他的爱人包容而又坚定的目光的支持下,他最终做出了行动,干涉人类的行为让他的力量消耗的很快,哪怕是很小的很隐蔽的帮助,都要花费不少力量。

  在战场上需要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尽管他不会救所有人,也不会给予神赐一般的帮助,只是小小的如同祝福一般的推动,就已经让他的力量的消耗完全赶不上恢复了。

  士兵开始虚弱了,诞生其实不久的他本就不是强大的大妖怪。也许他只是有些特殊的,注定要和人类扯上关系,然后走向一个悲剧的妖怪。

  也许他会变得像人类一样短暂了。有时候士兵会忍不住这么想,但他又绝对不可能丢下自己深爱的城市,就这么离开他的爱人。

  “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我们的爱会持续很久,直到彼此的生命都走到尽头。”

  回忆的画面继续变换,像是流水一般在梦中肆意流淌。

  士兵越来越虚弱了,但他无法停下来自己对于战场上人们的帮助。战争就快胜利了,一切都在变的越来越好,布鲁克林也是。

  随着布鲁克林的变好,她也慢慢变的强大起来,就是在这个时期,她慢慢达到了全盛,一度触摸到了些神明的力量,但强大也带来了限制,她无法轻易动用自己的力量,所以她连帮助自己的爱人,为虚弱的他恢复些力量都无法做到。

  这让她感到悲伤。

  她似乎总要面对自己爱着的存在的离去,无论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是他。

  不过士兵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因为力量的消散而死去,他会陪伴在自己身旁。

  被士兵微小而隐蔽的帮助之后,最终活下来的人很多,他们都说这是布鲁克林的祝福,布鲁克林眷顾着为她而战的人们,于是信仰令她更为强大。

  在最后的最后,战争快要结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士兵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他不慎耗尽了自己的力量。那是一场针对于布鲁克林的大袭击之,她也在这场最后的反击之中因为战争的破坏受了伤,力量也被削弱,而他则是耗尽了自己的力量。

  当那些攻击到达的那一刻,他满心满眼地将注意力都扑在了不要让她受伤疼痛之上了,等一切都结束,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耗尽了力量,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当她跟着留下的力量带来的信息赶到他的身边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浓烈的悲伤。无论她强大还是弱小,似乎都无法守护任何她爱的,爱她的存在。

  但在陷入沉睡之前,他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一直在守护我们,在黑暗中被灯塔的光芒照亮,这才能看清脚下的道路,我,还有他们,都是在这份指引之下,才能向前走的啊。”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守护了,你的存在就足以给我赴汤蹈火的勇气。”他笑着说道,眼眸中带着深深的爱意。

  “我们会再度相逢的。”士兵轻声说道,是一如既往地郑重语气。

  “当然,我们会再度相逢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爱人,用同样郑重的语气回答道。

  随后,最后的力量也耗尽,再也维持不了身体的士兵在她怀中一点点破碎,化成光点围绕在她的周围,像是一个反过来安抚的拥抱。

  在这最后的拥抱也随着光点的消散而结束之后,她闭上眼眸,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

  “夏目?夏目!”随着隐隐约约的呼唤和突然降落到胸口的重压感,夏目猛然惊醒,对上了趴在他胸口上的猫咪老师带着些关系的目光,“你又梦见什么了?”

  夏目还有一瞬间的怔楞,就又听到猫咪老师开口说道:“你在哭。”

  “?”夏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处传来湿润的触感让他才发现了自己正在无意识地流眼泪,“啊……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可能稍微有点共感了吧。”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了,老师。”夏目用手擦去那些泪水,坐起来把猫咪老师抱在怀里,用脸蹭了蹭柔软的毛发,忽视了猫咪老师剧烈的挣扎之后说道,“是一些很沉重,但也很珍贵、重要的情感。”

  终于挣脱了夏目的魔爪的猫咪老师跳到床上,扭过脖子去看自己身上的毛有没有被蹭乱,然后才对夏目说道:“你又梦见妖怪的回忆了?这次是那个士兵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完全是陈述的语气啊,猫咪老师。

  “嗯。”夏目倒不像猫咪老师那么淡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心情波动,他现在其实心情挺复杂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这么如此真实的看到了战争是什么样。”

  夏目把梦中得到的信息简单给猫咪老师描述了一下,着重说了一下对于士兵和他的爱人的身份和之后的一些经历。

  “嘛,看来我并没有猜错,那个士兵的爱人就是偏向‘概念’的存在,不过听你的描述,她可不像是布鲁克林这一概念的代表。”猫咪老师拍了拍夏目的手臂,一副因为自己猜对了的得意感。

  “为什么不是?她不就是布鲁克林吗?”夏目愣了一下说道。

  “是更像‘二战的布鲁克林’才对,她只是这一个时期的代表罢了,当那一特定的时期过去,她也会面临着衰落消散。没有人会再向那个时候一样,在战场上感谢、信仰着布鲁克林的眷顾了。”猫咪老师瞟了夏目一眼,语调没有什么变化的说道。

  “那……那她现在真的还存在吗,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夏目开口问道,眼眸中带上了些茫然。

  “不好说咯,毕竟妖怪和人类的时间又不一样,但那种短暂的妖怪谁又说的准呢。”猫咪老师随口说道。

  “最强大的时候甚至触摸到了神明的权柄,”夏目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皱着眉念叨到,“然后老师你刚刚说她会随着时期过后而衰落消散——”

  有什么耳熟的概念放到一起了。

  夏目和猫咪老师面面相觑,眼睛都一点点睁大了。

  “那位奶奶!带着丝神明的气息,被遗忘后力量逐渐衰落,然后也体现在外表的衰老也是外在的表现……”夏目一点一点的回忆起猫咪老师曾经说过的话,越说越觉得有些震惊。

  “布鲁克林二战纪念馆,很好,地点也对上了,她才是那个士兵要找的恋人?”猫咪老师也有点震惊,开始回忆起当初夏目朝她问过的话,“你居然没有提过士兵一下,不然也不会没有发现,这不是相当于又要多跑一趟?”

  “这也不能怪我啊,因为赶时间就直接说具体特征了啊,而且士兵这说出来就有点像人类,用妖怪代称才感觉不那么别扭好吗。”夏目也感觉有些无奈,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回忆中那个时候无论是士兵的样貌,还是布鲁克林的样貌,都与现在差的很远好吧。”

  士兵现在还用着巴恩斯中士的样貌呢,而在回忆中就只能看清那灰蓝色眼眸,长相被模糊了的布鲁克林更是可能变成了苍老的老人。

  “那我们今天再去一趟那里去找她问一下?”

  “肯定要去啊,笨蛋夏目。”

  ……

  等一番收拾,吃完早餐之后,夏目跟着梅姨到了医院,然后梅姨就接下了彼得的照顾本叔的工作,把前来和她一起给他们带饭的夏目和彼得一起撵了回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出了医院之后,回去的路上,彼得向夏目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规划,先回家放一下东西,然后去纪念雕像那里找那位叫冬渡的妖怪,看她是否是士兵的爱人。

  “对了!史蒂夫今天中午就可以完成任务回来了,我给他说了我们得到了些线索的事,然后他答应士兵会尽快赶回来。还有他说他给你发了信息,但是你好像一直没有回他。”

  还没等夏目出声打断彼得,告诉他自己梦到的回忆和对于那位看起来外表年老的妖怪的猜测,彼得就语速很快地说道了另外一个话题,向夏目抛出了一个疑问。

  “?”突然到来的疑问让夏目愣了一秒,回忆过后想起来他确实还没有看过手机上的信息,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看了看里面收到的消息,确实有史蒂夫发来的,“哦,我忘记看了,我现在回一下。”

  等回复完信息,夏目才看向彼得,把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差点忘记了的事告诉了彼得。

  在夏目略有平淡的讲述之下,彼得都还是被这彼此守护的爱情和最终看起来be的结局感到伤感极了,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但当他的这个情绪还没有缓和的时候,就又突然听到了夏目一边说,猫咪老师还在另一边补充的猜测惊讶到了。

  “诶?!所以说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奶奶其实可能是士兵的爱人吗?”彼得惊讶的情绪都把刚刚的悲伤挤走了,睁大了眼睛问道。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性的。”夏目沉吟了一下,很认真的回答道。

  “可能性还很大哦。”猫咪老师在一旁慢悠悠补了一句。

  “怪不得当时我最后问她有没有爱人的时候,她说了有呢。”彼得若有所思,但回忆起那时她的神色,又感觉到心里一阵酸涩的情绪,“她回答的那个时候,看起来很高兴,就像想到了很幸福的回忆一样。”

  “可是按照她的过去,应该和自己的爱人分离了很久吧……久到自己都衰弱,外表也改变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什么时候醒来,又会在哪里。”彼得轻声说道,带着些感慨和不解。

  “大概因为是羁绊吧。时间和等待对于妖怪的感情从来不是什么阻碍,更不会让其减弱。”猫咪老师说道,声音中少了一份平时的散漫,听着竟有些严肃。

  但下一句话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好了!无论说什么都要再去一趟了,都怪夏目,不然昨天就能解决这个委托了。”

  “也不能这么说啊,老师。”再次面对猫咪老师的念叨,夏目只能摇了摇头。

  “好啦,反正都是要过去的,纪念雕像还比纪念馆远呢,这么一想是不是好一些?”彼得在旁边笑着劝说了一下。

  最后夏目和彼得回到家后,向史蒂夫确认了一下他们大概能够提前回来的时间,然后按照昨天的乘车时间算了算,如果夏目和彼得去找疑似他们目标的那位奶奶,然后史蒂夫和士兵一回来就往那里赶的话,大概恰好能在确定是否是他们要找的妖怪时赶到。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相逢了。

  等回到家将从医院带回的东西放好稍微收拾一下之后,他们就出门坐车前往了布鲁克林的二战纪念馆。

  因为距离的缘故,他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不少,彼得虽然如今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越常人了,在医院一晚没有休息的很好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但有时间休息总归是好的,所以他就在这段时间补了会儿L觉。

  夏目没有什么困意,就看着窗外的景色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如果那位奶奶真的是士兵所寻找的爱人的话,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梦里的回忆中,那个一直像灯塔一样照亮了很多人的存在最终被自己的时代所抛弃,独自一人游荡在不属于她的时间之中,无声沉默着,身上的光芒不再,甚至自身都变成了一副苍老的模样。

  从很多人爱着,也始终注视着这片土地的那么多人的曾经强盛到接近神明的存在,最终被遗忘,也许现在已经虚弱到只能待在二战纪念馆的周围,连曾经代表过的这里都无法在去完整的看一看,走一走。

  这会是怎样的落差,又会是怎样难熬的寂寞时光。

  她始终在等待着自己的爱人,等待着那场再次相逢的到来,耐心地、平和地等待着。

  这又是怎样坚定的勇气呢?

  夏目突然又想起了露神和花子的故事。那也是一种很纯粹,很执着的感情啊。

  触动,情感,结缘,真是奇妙啊,如此轻易地就能一次次撼动人心。

  夏目如此想到。

  等繁杂的思绪都被收回,夏目把头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向后飞驰而过的风景,等待着直到最终到达目的地。

  等下车之后,二人匆匆赶到二战纪念馆门口,看见她还坐在那个长椅上后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像昨天一样,夏目和彼得走了过去,又一次坐在了她的身边。

  “人类的孩子,你又来了啊,这次是想要问什么呢?”她侧头看向夏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你们已经去找过冬渡了吗?”

  “不,还没有,”夏目摇了摇头,如实说到,他注视着她的眼眸,在仔细地看了后从那片灰蒙蒙中似乎真的透露出一丝蓝色,“这次我们是想来问一些关于您的问题。”

  “关于我的问题?我大概没有什么值得一讲的东西了哦,对你们来说,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她轻缓地说道,口中虽然是否定的话语,但夏目却从她眼中察觉到了一丝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期待。

  心虽有所觉,但亦作不解。夏目知道,也了解这种矛盾的心绪。

  所以他没有停顿或是再卖些关子什么的,而是很直接了当地问到:“是关于您的爱人的,我记得昨天,您说过您也有爱人吧。”

  “啊……当然,我有爱人,”她笑了起来,目光注视着夏目移开,转移到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我们相互陪伴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我们是彼此最为坚实的后盾,这份爱曾经将我们塑造成更好的样子。”

  “那么后来呢?”夏目轻声问道。

  “后来啊……就是离别了。它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当它发生的时候,之前朝夕相处的时光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短暂,短暂地让我难以接受。”

  “坦白来说,学会怎样平和地对待漫长的等待和思念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哦——还有孤独。”她叙述着,讲述着那些不为人知过去和心中从未吐露出的感受,神色平和,如同这其中的浓烈情感不曾被她亲身经历,而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一般。

  但这却使这份情感更为凸显了,夏目和彼得都放轻了呼吸,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讲述。

  “我是二战的布鲁克林,我永远都属于那个时代的那片土地,所以当时间的河流开始流淌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它,被现在所抛弃了。”

  “当‘现在’走的越远,我就越发虚弱,力量衰退,容颜老去,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一样。不过我停留在过去,而你们总是一直向前走罢了。”

  “我很想念他,直到现在也是。”她再次看向夏目,这一次眼眸中盈满了笑意,“所以他终于要来见我了吗?那个执着的守护我的士兵,他要来了吗?”

  “嗯,是的,他很快就能来见您了。”夏目郑重地说道,像是一个承诺一般。

  “那真的太好了,我们都已经等待了很久啊。”如今外貌苍老的妖怪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可以给我讲一讲关于他的事吗?”

  “当然可以。”

  于是夏目和彼得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了关于士兵他们目前知道的信息,最后提到了他现在也处于一种十分虚弱的状态,正在以巴恩斯中士的样貌跟在史蒂夫身旁。

  “那两个孩子啊,我知道他们。”她笑了,看起来颇为高兴的样子,“他们都生在布鲁克林,并曾经为此而战斗,他曾经也帮助过他们。”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啊,向前走吧,让我和他待在过去就好了。”她慨叹般的说到。

  随着手机的嗡动,彼得从口袋中拿出看了一下,发现是史蒂夫发来的信息,说他马上就要到二战纪念馆了,并替士兵询问他们寻找的结果怎样了。

  彼得这才想起来刚刚忘记发信息告诉史蒂夫已经确定找到了士兵的爱人了,匆匆回完消息,看到对方接收之后,才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中。

  “他马上就要来啦!很快你们就可以再次相逢了。”彼得高兴地对她说道,还指了指史蒂夫赶过来的那条路给她。

  于是她就开始很专注地注视着那个方向,就像在这里很多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样。

  夏目和彼得没有再扰乱这一份沉默,陪着她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在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史蒂夫终于带着士兵来到了这里,在他还没有停稳车,距离纪念馆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士兵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往夏目他们所在的这个长椅跑来。

  纸面具还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从他现在浑身的动作都可以看出的激动,不难想象他此刻面具下的眼睛肯定是亮亮的,满是欢喜的。

  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他冲过来,俯身抱住了久久未见的爱人,他将头轻轻地靠在她如今斑驳的灰白色发丝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的、真的过了很长的时间啊,我很抱歉,回来的太晚,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很想念你,一直都是。”

  “我们都变了样,”士兵松开手,看着容貌变得苍老的爱人说道,纸面具下露出的嘴角的弧度高兴地扬起,“但你依旧那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