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逍遥自在十余载,除了亲娘没人敢对他说教,未曾想有朝一日接连被人说教。

  王怜花百思不得其解:他看起来像是会乖乖听别人讲道理的人么?

  千面公子叛逆心起,仗着无情不认得此刻的他,道:“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妹妹。”

  无情神色淡淡:“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这个捕头也什么管不得了?”

  “你一个捕头怎么什么破事都要管?还是好好破你的案吧。”

  王怜花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一位叛逆又脾气不好的少年,白飞飞对自家哥哥的偶尔变异习以为常,仰头看戏。

  无情微微笑了笑:“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便有一桩案子。这位小兄弟,你能否告诉我你们有什么仇怨,我好依法决断,看是否要带你们去六扇门。”

  若是被无情带走这杀手,他便没机会找到消失不见的风萧与步明灯,王怜花见无情一副要管到底的模样,万分不甘心,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位无情大捕头?

  早知如此,他就不与那杀手扯皮,而是直接揪着人去青衣楼。

  王怜花表情不快,无情半分不怵,目光淡淡地同他对视,恰逢此时,身后靠着墙的倒霉杀手虚弱地发声:“风萧……大捕头……我知道风萧在哪里……”

  王怜花立刻转身狠踹他一脚,踹得人又喷出一口老血,又快又狠,无情上前时王怜花已经若无其事地收了脚,状似无辜地看着他。

  杀手一边咳嗽一边吐血,字字泣血:“大捕头,这小儿太欺负人了!”

  整得他和无情很熟似的。

  无情默然,低头看看杀手,又看向身边站着小姑娘的少年,沉吟须臾,试探道:“你,王怜花?”

  王怜花:???

  究竟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无情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解释道:“因为风萧……你们在汴京时总是形影不离,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

  王怜花沉默一瞬,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答案——在汴京时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那家伙都在一个人东逛西晃,不是在招惹仇人就是在听晏游说书,如何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而且说得他和风萧关系不错似的,仅仅是想一想就令王怜花恶心。

  王怜花身份暴露,无情没有追究方才王怜花那十分失礼的言行,而是问出这城中青衣楼的所在,作为条件,无情随后喊来捕快让人将其带去治伤。

  王怜花不屑地冷笑:“若是我,威胁他就了事,何必同这种人说废话。”

  无情瞅他一眼,方才如果不是他来得时机巧,怕是王怜花已经要当着妹妹的面威逼了。

  如今知道风萧就在青衣楼中,本就为他而来的无情当然要立刻去找他。

  王怜花和白飞飞若无其事地走在他身边,无情停步,和王怜花对视。

  “有事?”

  “你妹妹……”

  “这是我的家事。”

  无情干脆不说了,毕竟王怜花很有主见,他说再多都是废话。

  待到了青衣楼的所在之处,院门大开,屋内一片静寂,不知道风萧是否还在其中。

  几人加快步伐,踏入院中。

  院子的一角倒着一个人事不省的老人,手边躺着一把剑,只他孤零零的在外,王怜花伸脚翻开他,待看清这位老人的面容,无情与王怜花俱是一愣。

  王怜花隐姓埋名在武当派准备抓风萧时见过他,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

  无情作为神侯府的大捕头,自然也见过他。

  可为什么一派掌门会出现在青衣楼的驻地?

  王怜花看了眼院子,心照不宣地同无情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院内有过一场争斗,其中一人必定是独孤一鹤,那另一人除了风萧,只能是步明灯。

  毕竟风萧不通武艺,而步明灯神秘莫测,究竟会多少功夫无人知晓,隐藏极深,若说他还有一手好剑术似乎并非不可能。

  走进大厅,遍地躺尸,头顶一个大洞洒下天光,晃得人眼晕。

  王怜花和无情分头找不见踪影的人,先找到他们的是王怜花与白飞飞,在这栋小楼的最深处,有一个偏僻幽静的房间,房门大开,灰尘散落,门槛边落着一根手臂长的树枝,枝叶落尽,旁边掉着铁链与锁。

  待走进一看,两个身影正背对着他,杵在一人高的木柜前不知做些什么。

  王怜花瞄了一眼,根据从缝隙中看到的景象得到结论:风萧和步明灯正在撬锁。

  王怜花:“……”

  风萧也就算了,毕竟杀手想当贼似乎也没什么,为什么步明灯也陪着他闹?

  ……

  无情见到风萧时,少年正在同王怜花争辩,冷哼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敢说自己没有撬过锁?”

  “可我没像个贼一样撬过锁,你这恶贼,不止杀人还想抢劫,看我不叫无情捕头捉了你。”

  一如既往地吵闹。

  不过,你虽然没有撬过锁,可你好像在我面前伤过人。

  无情默默地想,有种回到汴京小院的错觉。

  尤其是步明灯也在场。

  温文尔雅的病弱公子与无情对上视线,微微一笑,手里的细条铁丝异常醒目。

  无情假装没有看见步明灯手里的铁丝。

  即使与步明灯相识有一年有余,交集不少,可他还是很难说清步明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没有人知道口不能言的步明灯的所思所想。既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妨反过来思考——无论步明灯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那就是他,就算有点小惊讶,但不必太惊讶。

  王怜花吵着说要让无情把风萧逮进六扇门的大牢里,仿佛忘了自己也不是个多么清白的人。

  无情当然不可能把人逮进牢里,面不改色地当耳旁风,微微浅笑,与步明灯交谈。

  而风萧看起来想踹王怜花,并真的这么做了。

  王怜花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个踉跄,抬眼后与一旁表情的白飞飞对上眼睛。

  白飞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

  王怜花:“……你在笑什么?”

  白飞飞:“哥,好有趣。”

  王怜花不想问是什么好有趣,他直觉那会是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于是王怜花迈步追赶上风萧,毫不客气地还回去一脚。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都是这家伙的错就没错!

  无情有好多事情想问步明灯,对方被封为安嘉侯后在京中待了半个月不到便离京出城,听说陛下曾与他单独相见,对坐长谈有半个时辰。

  陛下封步明灯为侯,既有嘉奖之意,也有留他在汴京之意。

  汴京乃一国之都,天子脚下,应有尽有,纵使步明灯身子不好,可若是病发,待在汴京总有御医能及时为他看诊。

  毕竟神医蔺尘星不常住汴京,步明灯那样虚弱的身体离不开大夫。

  可爵位是给出去了,人却没留住。

  陛下自于步明灯长谈之后有一段时间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连世叔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无情这回在风萧身边见到步明灯,总觉得对方的气色又差了许多,在萧瑟秋风中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离京的前不久,无情有幸得见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对方气色好转,面色红润,身着红衣,如同旺盛燃烧的烈火,与数年前初次相见时留给无情的印象截然相反。

  蔺尘星治得好苏梦枕,治得好他,却治不好步明灯。

  而步明灯如同知道寿限将至似的,顶着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脸一意孤行。

  所以无情也不想再说那些话,只是在分别之际,对步明灯道:“步公子,你保重身体。”

  步明灯浅笑颔首,无情随后看向另一旁互相攥着手腕较劲的两个少年,木然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走了一路,这两人便较劲了一路,无情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哪里来的精力互相膈应对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毅力可佳。

  “风萧,我想同你谈谈青衣楼的事情。”无情谈起正事时的态度相当严肃,表情淡淡,说得相当直接,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不下的状况,“你们要不要松手,随后同我回六扇门?”

  风萧不高兴地看他一眼:“不要!你没看到我被一个死缠烂打的家伙纠缠么?大捕头,你如果把他逮进去蹲大牢,我就同你回去。”

  王怜花的手腕被攥得发紫,但他手中风萧的手腕也是同样的状态。

  谁也不肯认输。

  王怜花不甘示弱,道:“大捕头,你不捉杀手,总不能不捉贼,此人已经堕落至极,你应当快点捉了他为民除害!”

  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无情看着他俩,决定满足他俩请求。

  大捕头伸手,轻轻地握住两人空闲的手腕,随后力道一收,狠狠攥住,微笑道:“我将你们二人都押入牢中,可好?”

  大捕头一怒,风吹草动,天地变色,王怜花与风萧齐齐一怔,飞快地松手。

  “不必了。”风萧活动着发紫的手腕,严肃地拒绝,“我和王狗蛋八字不合,和他一起坐牢门不当户不对,比起我,他更适合与牢房共度余生。”

  无情:“……”

  王怜花:……屮。

  有没有谁能好好教他怎么说人话!

  无情哭笑不得,松手后瞧了眼两人手腕上的淤青,心想两人真是心狠,道:“你们回去后记得涂药,风萧,若是有事,我会派人去客栈请你,请你近日不要离开。”

  风萧眉头一皱,步明灯上前一步,代他向无情点头应下。

  少年在他背后瞥他一眼,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别开脸看向一旁的风景。

  一副默认的态度。

  无情和王怜花互相对视一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惊讶,风萧竟然会这么听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