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司空摘星与风萧一起离京,分道扬镳的那一刻。

  “滚远点!”

  风萧一脚踹上司空摘星的屁股,把人送下马车,“我没有收你车钱已经够大方了!”

  司空摘星龇牙咧嘴:“我好歹当了你的车夫,你收钱才奇怪吧!”

  风萧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模样嚣张得不行:“赚你的大钱去吧!”

  如果司空摘星知道中指的意义,他会立刻向风萧比中指,但他不知道,所以司空摘星龇了龇牙,冷哼一声,走了。

  与司空摘星分道扬镳的第二天深夜,风萧的顶头上司亲自现身,一身黑披风,面容隐在兜帽下,兜帽下还戴着面具。

  薛笑人冷笑着道:“看样子你在汴京过得有滋有味,乐不思蜀。我若是不传信于你,你还当自己是第十只手么?”

  风萧下巴微抬,不服且不屑:“你懂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

  薛笑人磨了磨牙:“我懂什么?我懂你这些时日一件正事也没干!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你杀人吗?知道我把求你的案子都扔给别人了吗?”

  风萧还是那副样子:“求我也没用。”

  薛笑人心梗,手下不服管教,他还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气,薛笑人缓缓道:“不要忘了,你答应入我门下时说过什么。”

  风萧是把双刃剑,既能让他的组织扬名,为他敛财,却并不可控,难以琢磨。

  但好在风萧是个重视承诺的人。

  “我当然不会忘。”风萧说,“你也不要忘了你说过什么,你说过不会管我。”

  “这不是管教,是督促。”薛笑人如此解释自己此次前来的意义,又道,“那个叛徒正在西域,你快去。”

  风萧瞥他:“他怎么成了叛徒?”

  在汴京时,风萧收到薛笑人的传信,说中原一点红刺杀休夜失败,此后杳无音讯,不接任务,被定为叛徒。

  风萧记得中原一点红,对方曾经住在晏游家里养伤,沉默寡言,经常帮忙。

  那是风萧第一次和自己的同事见面。

  中原一点红是「天下第一杀手」,但风萧开始活跃之后,这名号被安在了他头上。

  两人都不在意这区区名号,风萧对中原一点红更是毫不在乎,有次薛笑人想让他二人见面,风萧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所以这次他一问,薛笑人便觉得有些奇怪了:“……你怎么会问他?”

  “我在汴京见过他一次。”

  薛笑人皱眉,中原一点红刺杀休夜失手,按理说组织内的杀手会相互帮助,风萧本应该主动出手的。

  但风萧和休夜似乎关系匪浅。

  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回答了风萧之前的疑问,道:“他被一个女人迷住,不愿再杀人。”

  薛笑人神情阴冷,语气阴森:“我教养他这么多年,竟因一个女人忘了教养之恩,白眼狼一个。对叛徒不必手下留情,你下狠手也无妨。”

  风萧:“你自己怎么不去杀他?”

  薛笑人:“他不值得我出手。”

  风萧哼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百无聊赖地道:“话说完了?”

  薛笑人一梗:“…你走吧。”

  风萧便真的走了。

  风沙漫天。

  中原一点红声音呼吸急促,身上伤口在狼狈的躲藏交手中再度迸裂,墨色的衣裳被血浸透,混着泥沙,惨不忍睹。

  曲无容握紧他的手,中原一点红紧紧回握,千言万语,不必言说。

  中原一点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护送曲无容回沙漠的路上,两人互通心意,约定曲无容将药膏送回石林洞府,寻一个机会,向石观音说明离开之意。

  但石观音重伤难愈,心情不佳,在曲无容开口之前,她提前发现了曲无容的变化。

  她竟然莫名地断定曲无容外出一趟,有了心上人。

  那时石观音挑明此事的表情,曲无容甚至不敢再回忆。

  阴冷得不像石观音,甚至有几分狰狞。

  石观音说,曲无容好歹是她自幼抚养长大,愿给她一个机会,将曲无容软禁起来。

  和曲无容一同长大的柳无眉当初也说自己有心上人,恳请石观音放她离开。

  石观音给她一杯茶,允她离去。

  但这次轮到曲无容,石观音却不肯放她走了。

  曲无容在汴京时,曾向蔺尘星询问过拥翠山庄少庄主夫人柳无眉的病,小神医说,柳无眉只有心病,既没有中毒也没有重病。

  石观音骗了柳无眉。

  被软禁的那些天,曲无容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模模糊糊地想了许多。

  最终,曲无容想,他要和中原一点红一起离开。

  下一秒,长剑破开房门,黑衣剑客闯入房中,眉间一点朱砂,目光灼灼,喊她:“无容!”

  即使身体虚弱,但曲无容握住中原一点红的手时十分用力,她在那一刻发誓,绝对不会松手。

  从今往后。

  两人一路艰险,逃出石林洞府。石观音闭关养伤,发现曲无容被带走,勃然大怒,命手下追杀两人。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但中原一点红又同时被曾经所在的杀手组织追杀,两面夹击,两人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

  最近这段时间,来自杀手组织的人几乎不再出现,唯独石观音的手下紧追不舍。

  中原一点红的伤每要愈合,便会因剧烈的动作而迸裂,伤势难愈,加之西域气温多变,隐隐有恶化的迹象。

  而此时此刻,石观音的耳目手下围在洞窟之外,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中原一点红握剑,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但遇见曲无容后,他的剑是守护的剑。

  两人各自握剑,互相凝望一眼,下一秒,外面响起质问声。

  “你是谁?!”

  没有回复,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面面相觑。

  外面一片静谧,片刻之后,一名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对方披着遮阳的斗篷,耳边坠着银色的耳饰,手腕上一串银环,肤色是小麦色,没什么表情,却傲气十足。

  “……风萧。”

  中原一点红警惕起来,那个人竟然派出蛊师,怪不得这些天没见其他人了。

  若是蛊师,不必交手,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

  风萧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须臾,很直接地评价:“你们真惨。”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来杀我的?”中原一点红问道。

  “你觉得呢?”风萧反问他,“难道我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是为了把自己晒得更黑?”

  中原一点红提剑:“既然如此……”

  “停。”风萧抬手作制止状,“你的命是晏游和蔺尘星救的,我若是杀了你,他们会不高兴。”

  “……?”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中原一点红用眼神询问。对这位杰出后辈的来意感到不解。

  杀还是不杀?

  风萧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天真和漫不经心:“我来向前辈学习呀。”

  “学习什么…?”

  中原一点红被他这一声不含任何意味的“前辈”弄得毛骨悚然,伤处还在淌血,眼前发黑,但风萧来意不明,他强打起精神,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学什么?我也不知道。”风萧说,“但我目前不想杀你。”

  曲无容搀扶着中原一点红,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担忧不已,听风萧这么说,她顿了顿,对他道:“既然如此,你能否给我们一些伤药?”

  风萧擅蛊擅毒,毒医相通,他对医术同样略有研究。曲无容在汴京的小院时听到过相关的话题。

  事实上,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是陌生人,除去风萧是来杀中原一点红的人,他们可以说是比点头之交好一点点的关系。

  风萧没什么表情:“我的骆驼在外面。”

  曲无容一怔,和中原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风萧身后。

  异族少年满不在乎地将后背对着两人,全然不担心会被偷袭。他有自信,也有实力,中原一点红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虽然不解其来意,却略松了一口气。

  一路无话,待走到风萧的骆驼跟前,曲无容上前拿药,中原一点红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风萧离他就两步远,懒洋洋地看中原一点红倒地,又瞧着曲无容捧着伤药急急去扶他起来,担忧珍重之意满溢而出。

  他若有所思,不知想了些什么,慢悠悠地道:“这附近有一座小城,若是处理伤口,需用清水,去那里借水么?”

  柳无眉困惑起来,风萧似乎真的在帮助他们。

  尽管不解,她还是说道:“去。”

  然而骆驼只有一匹。

  风萧皱起眉头,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曲无容扶着中原一点红骑上骆驼。

  “没有我的话,你们只有一个下场。”风萧仰头看着曲无容,陈述一个事实,“跟着我,别想跑。”

  曲无容淡淡道:“不会的。”

  无论如何,风萧那时确实救了他们的命。

  沙漠上延伸出人和骆驼的脚印,废墟被抛在身后,前方是一座小城。

  小城乃龟兹国治下之城,附近的村落都会去其中交换购买物资。

  自从一年前琵琶公主即位,现龟兹女王颁布律法,大加整治,小小一座城池戒备又谨慎,要求进城之人报备。

  风萧:“旅游。”

  曲无容:“看病。”

  中原一点红在骆驼上昏迷不醒,但曲无容之前简单地替他,清理过伤口,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守城的小兵听得懂汉话,视线在风萧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中原一点红这个病号身上还久。

  良久,他挥挥手,让三人进城。

  如今中原与西域往来频繁,互有通婚,这小城中汉人模样的路人随处可见,街道上颇为繁华。

  曲无容扶着中原一点红进客栈房间,再下楼,风萧便不见了。

  她呆了呆,对风萧的意思愈发捉摸不透,当务之急,是为中原一点红疗伤,曲无容不再多想,让店中小二烧些热水。

  而风萧,从客栈离开之后便在城中游荡,当初休夜曾经到过这座城,引起骚乱,虽然已有一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休夜作为最先闯出名号的马甲,经历的麻烦事是最少的。

  只需要嘎嘎乱杀当个阴郁疯批,威势自然深入人心,被人冠以名号更是轻而易举。

  风萧最终在一家酒肆停下,

  这种地方的酒大约不是什么好酒,风萧不是喝酒的料,也不打算喝酒,所以他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微暗,渐渐地冷了。

  酒肆中有一人正在饮酒,长发及腰,面红齿白,眉眼绮丽,不会有人误会他的性别,但也没有人会否认他的容貌比女人还要漂亮。

  出现了,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

  晏游跃跃欲试,简直想立刻将酒肆里的男人丢在石观音面前,让两人一较高下。

  比的不是容貌,而是某位神水宫宫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