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位女士看着三十多岁,留着一头齐肩短发,身材苗条,穿着修身的衣裤,虽然拎着一袋菜,却仍保持着职业女性的成熟气度。

  她是吉野顺平的母亲吉野凪。作为一位单亲母亲,她承受着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负担,因为要赚钱养家的缘故,所以对吉野顺平的关心并不那么贴心而细致。

  但与她飒爽的外表相反的是,吉野凪的内心其实非常温柔。想必吉野顺平也是和她一脉相承,只不过特殊的生长环境让他比他的母亲更加的敏感。

  “七海先生,顺平他怎么了吗?”吉野凪看了眼七海建人的工作证,没仔细看对方到底是什么职业,只觉得那个徽章看着十分官方。

  “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吉野顺平正好是该案件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话音刚落,吉野凪的脸色就“唰”地一下惨白了。

  入间邦彦连忙解释道:“我是这起案件目前的调查员,也将负责吉野顺平的安全事宜。鉴于吉野顺平尚未成年,所以这件事理应和他的监护人取得联系。”

  “哦,好。”吉野凪呆呆地应下了,然后连忙问道:“那顺平,我的儿子,他没事吧?”

  虽然这位女士一向独立而能干,但这毕竟涉及到了刑事案件,非普通的公民可以处理。

  “他目前没有遭遇到危险,而这也是我来访的目的:调查清楚事实的真相,并在此期间保护他的安全。”入间邦彦顿了一顿,“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你,吉野女士。”

  看到对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接着问道:“首先第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就是,你是否知道,你的儿子有一些特别的天赋呢?”

  “天赋?”这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吉野凪有些吃惊。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自然是和其他的家长一样,很乐意听到别人对自己家孩子的夸赞。可在眼下的语境里提到“天赋”什么的,这本该令她心花怒放的措辞,此刻却让人感到了一丝不妙。

  “抱歉,我不太明白。天赋……是指什么?”吉野凪迟疑地问道。

  「看来她对此一无所知。是父系的血脉,或者隔代遗传,又或者说是与祖上的渊源有关?」

  入间邦彦一面思考着,一面侧身示意:“我们可以先进去再谈吗?”

  “哦,好的。”吉野凪拿出钥匙打开门,将这名陌生的客人迎接进来。虽然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和这方面的人员已经有过接触了。

  “妈妈?”吉野顺平看到母亲回来,紧张地站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顺平也有一天会带朋友回来啊。”吉野凪进门听到里面有动静时,就将满面忧虑收了起来。这或许是大部分家长的心态:绝不让孩子担忧这些事情。

  当看到儿子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年纪相当的少年,还是一看就知道是阳光开朗的那款时,吉野凪心里感到很高兴。但她随即就意识到,她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谈事情。

  入间邦彦率先开口:“吉野女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四个可以坐下来谈一谈。这件事情稍微有些复杂。”

  “啊,好的。”吉野凪没弄明白,一件刑事案件怎么突然就成了他们四个人需要“坐下来谈谈”的共同事务,但她看吉野顺平没有提出异议,便答应了下来。

  “咦,那个少年,也和这起案件有关系吗?”她疑惑地想。

  不知该说她是胆大还是有些神经大条,吉野凪放下了菜,便和其他三人一起坐回到了餐桌上。

  吉野顺平偷偷地瞄着,母亲面色紧绷,心里便又一阵紧张。

  入间邦彦先从那件案件说起,为吉野凪补上前情要提。听完了案情,吉野凪果然担心得连环发问:“顺平,你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吓人了,你真的没事吗?”

  “啊,妈妈,我真的没事。”

  等听到犯罪嫌疑人和自己有过接触的时候,吉野顺平已经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反应了。

  他本来就十分在意母亲,现在回到家里坐下来面对家长,吉野顺平将他那些原来的中二期的幻想和敏感心思都抛到了一边,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冒失和危险。

  而等入间邦彦提到,犯罪嫌疑人并不是人类,而是类似于幽灵一般的存在之时,吉野凪的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茫然无措。

  “诅咒,你可以把它当做恶灵一般的存在,通常普通人是看不到这种东西的。但是很显然,吉野顺平同学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入间邦彦根据亲缘关系,把保密内容说了出来。

  从千年前的平安京时期起,就有专门从事相关业务的阴阳师。而今随着时代的变化,个体之间的职业也划分得更加细致。事实上,现当代专门服除诅咒的咒术师,也并不只是传统地那样以家系培养或者讲究师承。

  “咒术界设立了两所学校,专门招收在这方面有天赋的学生入校进行学习和训练。一般毕业之后,学生会以咒术师的身份活动。”

  “就像七海先生你这样吗?”吉野凪此时将那张证件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关注到了上面“一级咒术师”的字样,感慨着“好厉害”。

  “作为混血能达到这样的成就,真是太厉害了。”吉野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尽管她也不知道“一级”代表着什么等级。

  入间邦彦继续说明:“咒术界的两所学校分为关东和关西地区,一所在京都,一所就是虎杖悠仁同学目前就读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现在的话题听上去倒是格外正经了。虽然吉野凪和吉野顺平并不了解,但他们都大受震撼。怎么画风突然就从诡秘灵异的方向变成了普通的校园日常?

  “那现在该怎么办?”吉野凪最关心的永远是她的儿子。

  “我的建议是,在这个诅咒被确认祓除之前,你们两人都需要在咒术界的庇护下活动。”入间邦彦接着话锋一转:“至于吉野同学接下来的发展,我认为还是要尊重他个人的意愿。”

  入间邦彦其实也知道,对于吉野顺平来说,最好的去向就是顺势加入咒术高专了。但是联想到七海建人和他的同学灰原雄的遭遇,外加目前来看也没有改善过的咒术界,这个对咒术界和普通人世界都十分了解的成年人依旧给出了选择。

  人的命运是由自己主宰的,做出的选择也该出于自己的本心。对于不甚了解的年轻人,不该用充满诱导性的话语,让他们热血上头地加入这一个满是血与泪的行业。

  “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他强调道。

  “顺平,你是怎么想的呢?”吉野凪最终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儿子。

  说实话,作为一个在场之中唯一的那个普通人,她实在给不出任何有效的建议,只能盲目地听从安排。而对于儿子,吉野凪一向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尊重。

  听上去让吉野顺平就此加入咒术高专是最为恰当的选择,但是眼前的这位七海先生却又将利弊讲得过于清楚。

  从他们最为关心的安危问题,一直到那些日常琐碎的学历问题,收费问题等等,这位七海先生一边给他们翻看相关的文件资料,一边结合自己的从业经验进行举例。

  他的这份不动如山的沉稳态度,让原本心惊胆战的他们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看的话,咒术师就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警察,只不过时常要面对一些穷凶极恶的诅咒,跟专门负责暴力案件的搜查一课类似吧。

  “我,我还要再想想。”吉野顺平犹豫地说道。他原本爆发出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在现实面前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渐渐缩小了。

  他之前还对真人抱有幻想,但同时由于虎杖悠仁这样热心活泼的同龄人的出现,他对咒术师的一方产生了期待,陷入两难的纠结。

  但是曾经跟真人交谈过的自己,真的会被毫无芥蒂地接纳吗?他,该不该说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担忧,外加这一天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吉野母子也接受了过多繁杂的信息,入间邦彦还是决定,把眼前最为重要的事情解决掉。

  “我并非是咒术高专的老师,所以只是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来讲解。之后跟学校有关的事物,我会请专人来详谈。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保证你们当前的安全。”

  “所以,吉野顺平同学,”他的目光再次对向了黑发少年的双眼:“你提供的信息至关重要,越是细致,我能做的准备就越充分。”

  吉野顺平才是那个直面过真人的人。虽然真人可能并没有为他展现一些战力上的真实水平。不过,面对敌人,全面收集信息才能获得更大的战胜对方的可能性。

  他从坂口安吾身上学来的属于情报员特有的敏锐和周密,此时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妈妈担忧的目光,吉野顺平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倾倒了。于是,他将自己怎么追着真人跑出了电影院,又怎么跟他进行过交谈,说了些什么话题,全都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说完后,吉野顺平已经羞红了脸。在复述中,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入间邦彦没在多问,而是和吉野凪一起走了出去,将屋内留给了两个孩子。

  “说实话,我平常对这个孩子的关心确实不够。”吉野凪手上夹着一根女士香烟,下意识地摩挲着,却又想到了儿子的告诫而忍住了烟瘾。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抑制不住的担忧:“现在他又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作为母亲我没有好好地教导他,陪伴他,实在是有些失职。”

  “吉野同学非常重视你。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母亲。”入间邦彦安抚道。

  “谢谢。”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对于顺平未来的发展和规划,我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他能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吉野凪表现出了一种十分开明的态度,这是当下的许多家长都无法做到的豁达。

  入间邦彦立刻就明白了。吉野凪的言下之意是,她最想要的不是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而是他可以平安快乐地成长。

  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快乐是没有的,平安也岌岌可危。但是,他们大人存在的意义,不正是守护孩子们的幸福吗?

  “我知道了,吉野女士。”出于某种严谨,他并没有将对方称呼为吉野太太,而是选择了一个更加具有个人特性的称呼。

  他无法左右吉野顺平的选择,但是可以为这个孩子尽力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

  “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只是,我也恳请你们能够配合我的行动。”入职这些年,入间邦彦深知,猪队友的杀伤力有时比神对手更大。

  “因为原则的问题,我无法把你们带到咒术高专的范围之内,不过,在那个诅咒被解决掉之前,我会负责好吉野家的安危。”他做出了保证。

  吉野凪自然不知道,入间邦彦的这份保证为他们提供了多少大价值的免费服务。不过,有这样一位看着令人安心的人做出如此承诺,还是让她放心了许多。

  “你的愿望,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