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后, 玄学xx1班的同学完成了这次陪同科考队下墓挖棺、取样本的任务,期末考核圆满结束。

  任务结束的时候,施雨还公布了学校准备给他们一部分任务补助的奖励资金, 全班人都高高兴兴的准备回家。

  来时高铁转火车、大巴转拖车, 路上几经波折, 回去的时候施雨大手一招,向学校申请了路费, 全员乘坐客机回云沧市, 待遇上升七八个层次。

  飞机上, 朱子殷在季鳞身边坐了下来。

  她叽叽喳喳兴奋的说了一路,但看到季鳞握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着屏幕, 明显的魂不守舍。

  登机后她们都把手机关机了, 朱子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是给人鱼发了回家的消息, 但从沙漠出来到机场, 季鳞因为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心里装着事呢。

  朱子殷眼珠子一转, 从季鳞手里把手机夺走, 她向后举着, 在季鳞沉着脸色来抢的时候,有些怕怕的喊道:“季鳞!还是不是朋友!回家这么高兴的事情,你还在看什么呢?手机就别看了,你家人鱼丢不了的。”

  “空姐姐姐, 麻烦要两份盒饭,谢谢~”

  说着, 朱子殷甜甜的笑着向一旁路过的空姐要了两份咖喱鸡肉饭盒。

  她把手机放在饭盒上一并递到季鳞面前的桌板上, 气呼呼的打开自己那份。

  “啪。”“好啦,手机还你, 别瞪着我了,快吃快吃。”

  朱子殷低头干饭,小心脏怦怦跳,暗自垂怜的抹了一把辛酸泪,她心道:得亏的我对你这么好,连喜欢的都不敢说,你在我面前就长点心吧。

  至少别总表现得好像你真的有个特别喜欢的人一样。

  即便你就是个那么执着痴情的人儿。

  朱子殷瞎想了一通,杵着脸双眼无神的握起纸杯喝水,没有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歪头去看季鳞。看到她认真吃饭的样子,没有再去拿关机状态的手机,总算有些欣慰。

  她喃喃地想着,以前怎么没发现,季鳞还真的有点好看,瓜子脸,黑长发,双眼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和睫毛,还有一双颜色淡薄自带尾部弯翘的双唇。

  季鳞盖上吃的干净的锡纸饭盒,正慢条斯理的把免费的小面包撕开,一口水一口面包的咀嚼吞咽,后脑勺一凉,倏然看到朱子殷目无焦距盯着自己。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狐疑的停顿着,然后问道:“我脸上有什么?”

  朱子殷摇头,笑得像只狐狸,趴在桌板上:“没有啊。”

  季鳞明显不相信,只眯起眼,挑飞眉,瞅着她道:“那就是看我好看了。”

  “子殷可以多看看。”

  季鳞把面包吃完,又撕开一块糖,丢进嘴里。

  朱子殷被她的话逗笑,哈哈哈大笑着拍着她的手臂,肚子胃里抽疼,“哈哈哈哈哈绝绝子,你好臭美啊。”

  季鳞表情无奈的让她倚在自己身上傻笑一阵,没搞懂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好笑的,“快到云沧市了,坐好,等会儿就下飞机了。”

  朱子殷靠在她身上乐个不停,放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头顶让季鳞勉强分清了她确实在笑出泪在点头。

  好友每天都有奇葩笑点,季鳞表示很无奈。

  下了飞机后,季鳞坐着朱子殷家的专车回到了海蓝公寓区。朱子殷跟季鳞打了声招呼就坐着车走了。

  季鳞背着包站在楼下,抬头看向公寓的窗户,她在下机后就把手机打开了,但是她之前发的十多条消息依旧没有回信。

  璃璃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妖怪班还没结束行程?会不会还在忙?璃璃在午睡吗?

  季鳞一肚子的疑惑,收拾好近乡情怯的心思后,她背包上楼。

  然而,推开公寓的门,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季鳞心里有些慌,放下包,顺着卧室找了一圈后,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询问妖怪班的期末考进程。

  她在心里默念老班勿怪,手指移到通讯录,不想一个电话更早的拨了进来,是大师兄。

  季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纤细的脊背绷得很直一手只放在腿上,捏着手机接通,她语气硬邦邦的问道:“喂?大师兄,你有事吗?”

  “我刚到家里,你方不方便帮我查一下璃璃的出行?她不在公寓里,我担心她妖生地不熟走丢了。”

  电话对面刚刚得知小师妹回来消息的大师兄:“……”含泪,我就只能得小师妹一句“你有事吗”。

  季鳞一下子说的太多,他不知道该做个什么反应。

  闻人斛听到季鳞安全到家的消息,只是顿了一下,就很快回道:“好,你到家后好好休息。我喊人去查最近云沧市市区内的天师局没有妖走丢的传闻,应该不会有事。”

  二师姐和晴姐应该还没有把人鱼怀蛋的事情告诉大师兄,否则大师兄不会这么久都没来找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淡定。

  季鳞点点头,没说什么,把手机放了下来。

  她在对着红宝石海的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从下午保持着同个姿势,面色随着天色逐渐变得深沉,她愣是坐到了天黑,入夜也没有等到虞七璃回来。

  虞七璃的手机也不知所踪,通信无人。

  班主任那里手机一直占线拨不通,学校领导办公室拨通无人接听,外面的天空也在渐入黑幕后,突然刮起大风,搅动得海域上波浪翻涌,巨大的浪花冲上了海滩上的公路,把道路另一边的排水沟也灌得满满的。

  再过一会儿,可能有雨。

  季鳞本想亲自去学校问,但朱子殷打电话来说,她认识两个妖怪xx1班的同学,就是之前在期中考试时一起躲活尸、进坟墓,对抗千年女尸的水母女生和狼族青年。

  她让季鳞等她的消息,而且学校那边现在是放学后,老师们也下班了,问不出个名堂。

  等到客厅都完全暗下来,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公寓,现在竟是如此的空旷,室内空荡森冷的气息让季鳞感到惶恐。

  她难以想象,在她总是外出有事要办的时候,在她和朱子殷窦彩月等人去各个街道豪门驱鬼,几天几夜不回来的时候,璃璃一条人鱼待在家里,是有多么的孤独。

  而且据季鳞所知,虞七璃没有朋友,平常用手机也只是追剧点外卖,就连班级里发的通知都不在乎,更别提有人和她聊天了。

  此情此景,季鳞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抽痛,她后悔了,没有再去近一步了解璃璃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她只是想对她好而已。

  就连这个都做的不够好。

  人们都说喜欢是相互的,是愿意为了对方,变得更好的存在。而爱是在磨合的过程中,反反复复又爱上同一个人。

  她们在合适的时候遇到了彼此,心动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轰隆——”一道惊雷从雷云中奔腾而下,直入高楼大厦的角缝,与对面楼顶天台的避雷针交锋,白光略过防爆玻璃窗,将框架吹得如狂风过境般诧然轰响。

  季鳞的脸色被闪电照耀得通白,她不明白,虞七璃会去哪里,难道妖怪班的任务出了差错?学校里出错了?

  “咚咚咚……”她等不下去,起身到卧室搜出一件风衣和一套雨衣,故作沉着的往身上披,一边往公寓外面走。

  “咔嚓——”公寓门被随手一关,弃之不顾。

  空旷的房间,无人的街道,漫过红宝石海岸的白浪,因为雷暴雨警告而早早收车的公交车。

  季鳞刚走出海蓝公寓区,看到保安亭里昏暗的灯光,被暴雨浇淋得模糊的玻璃,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看到里面还有人,她眼神一亮,敲了敲外窗喊道:“叔!我是公寓的住户,问你件事!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

  保安大叔关掉收音机,戴上眼镜看到一个黑影在窗外,心里一悸,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然后把窗户打开手电筒往外照,喊道:“啊?!你说什么!下大雨了,是你啊小季,你怎么还不回家?”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季鳞和虞七璃最先住进海蓝公寓区,保安大叔天天看她俩上学外出回来,差不多混了个脸熟。

  季鳞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被大雨扑得睁不开,她手里比划着虞七璃的身高,又重复道:“叔,就是和我一起住的那个,小虞啊!你看到她出去没,我今天回来没看到她……”

  大约过了五分多钟,保安大叔弄明白了,但是这也没用,他对季鳞说的是他在七八天前见到虞七璃背着行囊出去过,后来就没印象了,应该还没有回来。

  季鳞拽紧了领口的衣服,更多的雨水砸到头顶的雨衣帽上,震得她耳鸣失聪,她身形晃了晃,匆匆道了谢,踩着淹过脚裸的路面水往公寓外走。

  保安大叔在后面晃手电筒,喊着:“小季!雨下得太大了!你去哪儿,今天天气预报晚上有暴风雨,赶快回来啊!”

  季鳞勒紧领口的抽绳,又把雨衣包得严严实实,怀里微微发烫的手机是她最后的慰藉。

  下雨天,打车也不容易,季鳞只好又找了朱子殷。

  “子殷,我在南通大街和城东路的路口,你让司机来接下我……”

  朱子殷从车上下来,一脚踩到路上的水塘里,她匆匆举着伞朝季鳞跑过来,将人拉进车里。

  刚把伞收起来,转头看到季鳞浑身哆嗦着,眼皮和嘴唇都翻着白,手腕和脚裸的部分也被雨水泡得皱皱的发白,她气得骂道:“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啊!季鳞,算我倒霉,做了你的朋友!现在你先跟我回我家去……”

  季鳞双手颤颤的接过前面司机好心给从车内保温杯里倒的一杯水,喝了一口,烫的舌尖冒气,闻言她大着舌头道:“不行,现在先去学校,我亲自去问妖族……”

  朱子殷从后座靠背上的空隙里抽出一条毯子,紧着就往她身上裹,不满的叫道:“行不行我说了算,你这样肯定会感冒!我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过去,再说……璃璃见到你生病发烧了,肯定会很心疼,万一动了胎气,两人一蛋一起住院,我不是更要急死!”

  朱子殷忍着心肝疼,把虞七璃拿出来说事,季鳞果然不执拗了。

  只是朱子殷一直谨防她突然开车门逃跑,所以两眼一直紧紧盯着她。

  前方司机收到少主人的话,把车启动,开往东市区的朱家。

  “子殷,等等,我先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太湿了,裹毯子只能吸水,不能保暖。”季鳞没有太大的激烈反应,她把毯子推拒给朱子殷,然后抖着手把半杯水放下,接着解开领口的线绳,把雨衣和外套都脱下。

  朱子殷直着身子,搭了半边屁股坐着她旁边盯着她,目光闪烁数次,明明灭灭就跟外面的闪电差不多,想说些气话但季鳞又这么明事理这么懂事,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人生气。

  “那好,你先跟我回家,等狼族同学那边回我了你再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好。”

  季鳞这边答应的好好,到了朱家仿照着古华国的庭院豪宅后,直接住到了朱子殷给她安排的卧房里。

  然而第二天,朱子殷却穿着丝绸的睡衣,叉腰站在自己闺房的门口,听着朱家管家的回话。

  季鳞跑了。

  昨晚雨停没多久,凌晨四五点的时候,翻墙从西厢房走的。朱子殷走到管家说的地方,只见墙根角下一排脚印,有几个还是从中间空地到墙角的,好歹是没有在墙上留脚印借力,估计只试了一次,两手一攀,抓住墙头就直直上去了。

  朱子殷脸色难看,转身往回走,吩咐道:“都去找啊!人都跑了,一晚上过去,几碗姜汤能有什么用?万一发烧了呢?走着走着就昏倒在哪个排水沟了呢?”

  “难道还要我们去市区内的下水道里捞人吗?!那怎么行!”

  朱家人知道季鳞和大小姐是朋友,而且这人是百年难遇的阴阳眼灵体,以后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被朱子殷一激,整个朱家,包括家主都往外派人去找季鳞。

  可现在的季鳞已经不在市区内,她凌晨的时候被雷声叫醒,心里七上八下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坐起来玩手机。

  她想到和虞七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到她晚上怕黑要开着灯睡,后来和自己一起睡才改过来的习惯,心里有些温软的同时也十分忧恐。

  她会不会吃不习惯,会不会被困在某个地方,会不会很久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季鳞七想八想了一通,胸口的衣服杂乱,不禁裸露春光,以及一小段夹在胸口和内衣带子上纠缠的红绳。

  她看到了脖子上的红线,手指一勾,与线相串的一片鱼鳞就滑落出来。

  季鳞记得它,这是某天晚上人鱼生理期到来时,喊肚子疼,让她摸摸的时候,她不小心把人鱼腰间与鱼臀相连的鱼鳞给蹭下来的。

  为了这片突然出现在床铺心的鱼鳞,璃璃甚至两天都没理她,表示人鱼除了换鳞期,她还没有掉过任何一片鱼鳞,气得不搭理季鳞。

  直到那几天过去,脾气冷淡的虞七璃才一脸傲娇的拿出鱼鳞,一脸郑重其事的把鳞片交给她,说:“好好保管它,就当它是你的命根子一样。”

  季鳞好歹忍住没笑场,观察了她的脸色,跟着转身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法器,那根串着铃铛的红绳,把绳子剪了一段下来。

  再把鱼鳞用特殊的朱砂点了个孔,然后穿起来戴在脖子上。

  谁知,一戴就过了那么久,跟定情信物一样。

  而现在季鳞捏着在黑夜里也闪着珠光暗魅的鱼鳞,除了思念虞七璃,她更是毫不犹豫就拿出了追踪符。

  符纸卷在鱼鳞上,明火哗地烧了起来,符纸浮空,火光照亮了她坚毅的脸,接着,灵符凭空消失,一抹流光的线引在季鳞的面前呈现。

  线引的一端在她手腕上绕了两圈,另一端咻地穿过木门,冲出了朱家的庭院,季鳞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她翻出朱家后,站在大街上看了眼流光牵去的方向,已然出了云沧市。

  她立即招了路过的出租车,追着流光,在天微微亮起时,跟到了红宝石海的海边。

  暴风雨夜后的海边,鲜少有渔船会出海。

  季鳞站在海岸边,漫上公路的海水已经褪下去一半,昨晚的惊涛骇浪,今天却平静得不像话。

  海面上悠悠的升起红彤彤的朝霞,把整座城市照耀得不像样子,海面初平,与云相接,风平而浪静。

  季鳞忍不住吸了一口新鲜口气,微风拂过耳梢,天渐渐亮了,她的眼神微动,有些动容的抿紧了唇。

  接着她打了一个电话,语气恳求,声音嘶哑低沉。

  “大师兄,帮我弄艘船,我要出海……”

  闻人斛在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

  季鳞心意不改,就差带上哭嗓了,继续道:

  “求你,我不能没有她。”

  大师兄彻底没了脾气,半小时内给她安排了一艘快艇,然后又把天师局今天不当值的易君乐几个电话从家里喊出来,领她出海找去妖界的路。

  谁也不知道妖界的界门开在哪里,只是听说人界和妖界正经往来的通道被两方都围守起来。但也有一些妖族人族能找到的裂缝通道,可以让人让妖偷渡。

  季鳞站在快艇的甲板上,轻装出行,身上的外套白T和黑裤,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颇有种赶海外巡的风度。她紧盯着水面,底气很足。

  身后的易君乐把一个书包大小的包递给她,说:“里面装了压缩饼干清水和你用的上法器,易哥支持你,去追所爱。”

  “谢谢易哥。”

  快艇的引擎声也没法掩盖两人的说话声,船艇慢了下来,开船的人是闻人家懂地方测算的天师,应是到地方了。

  季鳞背上包,朝易君乐点点头,接着看了一眼经历了一晚上雷雨风吹暗沉不堪的海水,毫不犹豫坐在甲板边缘,双腿一勾,双头抱头就往后一倒。

  扑通,入了水。

  她没有穿潜水设备,因为知道用不到。

  这片海域有问题,海底的灵脉运转呈双勾圆状,一道海流正向流动,一道海流逆向流动,把中间的海漩涡的定海心安排得明明白白。

  季鳞入水后没多久,身体就沉入了漩涡的涡流中。在海面看不清,到了水底才知道海底并没有在上面看得那么深处,海水是清澈的、刺骨的,季鳞在身上拍了两张符,鼓足一口气,猛地往下扎了一头,抵抗着浮力往下深入。

  她睁不开眼睛,只靠感觉深潜,在憋不住气后才把手里一直握着的海珠塞进嘴里。

  咕嘟嘟嘟嘟……她呼出了最后的气,成串的白泡像珍珠一样往上泡,由水流组成的天穹透露着斑驳恍惚的磷光,季鳞静止不动,身体却被水流主导,渐渐轻移了下沉的角度,被引入漩涡。

  她抱住双臂,双腿绷紧后勾,没一会儿就被卷入界门,在仿佛滚筒机一样的告诉旋转和力的拉扯中,失去了意识。

  ……

  季鳞睁开眼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暗沉不见天日的妖界天空,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闪闪发光的虞七璃。

  而是两个从她脖子上夺走鱼鳞的男人鱼,还有像海底巨螺围出来的一个海底囚牢。

  她正扒着螺蛳的洞口,拍打着断隔海水的水膜帘,对外面那两个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对她指指点点的男人鱼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