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族,你看起来和哥哥姐姐们说的狡诈人族不一样。”

  虞七璃看她愕然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咬着肉串,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脸上,用肩膀去撞她的胸口:“对了,你还没有跟我道歉呢。”

  “什么?”季鳞躲开了她的肩,跟着挪动身子往旁边一座,想了想应该是她丢下人鱼下车那段,连忙说道:“啊,对不起。”

  虞七璃没应,只扭着头眨了眨眼睛问:“你为什么突然下车,你在天桥底下找什么?”

  季鳞忘记了被人鱼戏耍,自己找了一下午的辛苦,有些岿然地叹气失望道:“我的三师兄在三年前从下山后就不见了。我白天看到了眼熟的布挂,以为是师兄,就有些心急。”

  “你师兄?”

  虞七璃放下木签,干搓了搓手上的辣椒面,又拍了拍:“你有很多师兄吗?那个长得很凶的,和你叫哥的,他们都是?”

  季鳞吃着烤蘑菇,望着璀璨的星空,摇头说道:“没有很多。我师父是天师魁首闻阳道人,加上师父,师门总共五人,我是最小也是最晚下山的。”

  提起三师兄张苍术,季鳞就涌现了更多的感性情绪,她没等人鱼继续问就主动说下去。

  “大师兄二师姐下山的时候我还小,三师兄和师父陪我的时间最长。三师兄的道法造诣是我们几个人里最高的。”

  前提是忽略季鳞是天生阴阳眼,以及她灵体里奇经八脉自通的事实。

  “三师兄下山没多久就失去了音讯,他也不像大师兄和二师姐那样偶尔还会回来,师父他老人家不闻不问,也没让师兄师姐派人去找他。”

  “他们都觉得三师兄是不学好的人,高中辍学,而且经常交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

  季鳞的声音有些虚浮,像是没什么底气,但又急于证明什么。

  她看到虞七璃还在听,不由自主放缓了这种气急,闷闷地转移话题说自己觉得很有趣的事情:“我曾经就见到他和一个穿着古华国官宦服装的老僵尸在说话,大家都听不到僵尸的声音,所以才觉得他在恶搞弄妖。”

  “我们都还在小阴山学道术的时候,三师兄听说矶城石窟那边有千年母蛊出世,就为了去看一眼,十多岁就瞒着大家跑出去游荡了一个月才回来,害得大师兄派闻人家族的暗子翻遍了大半个华国,整个天师界都闻声而动,以为闻阳一派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季鳞的眼睛悄然眯了起来,笑意凛凛,仿佛清风拂绿水,拨开万丈鳞波,眼波内里深邃如钟灵玉髓。是安安静静,又极富生机的一种美。

  “华国地域广茂,妖鬼神灵的造诣,古来有之。”

  她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禁露出豁然徜徉的神情,“三师兄虽然是天师,但不热衷捉鬼抓妖,他和妖鬼人神都能成为朋友。”

  “我曾极度怀疑他去过传说中的阴曹地府,甚至是你们那里……所以才博学多识,神神叨叨,让外人看起来很难理解。”季鳞小声道,不禁勾唇笑了下。

  她的声音像是浸在水里迸发出喉音气泡,咕嘟咕嘟如沸水奔腾,沙沙地却不嘶哑,听来无端温柔。

  虞七璃听着,有些许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潇洒不羁在满人界乱晃的奇才,敢和妖鬼蛇神交朋友?

  人族长时间相处接触灵鬼,又不是季鳞这样的灵体。他就不怕哪一天灵感太强,导致肉身与灵魂挪位,灵魂出窍走了都不知道。

  虞七璃没有主动说坏处,反而配合地鼓动问道:“那在你心里,你三师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鳞的眼神蓦然敞亮了许多,轻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虞七璃问得好。然后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我认为三师兄是个很有才华的鬼才天师。”

  她谈起张苍术,视线里重聚释怀敬佩,自信孺慕:“所有人都说我将会是师父最杰出的弟子,未来纵横阴阳两道。”

  季鳞感到了和人鱼自夸时相同的羞耻,脸红了红,挥动双手扇风,连忙解释道:“但我除了正经道学、开灵术法,还有粗浅的岐黄之术外,一些偏旁的道术和奇技淫巧都是从三师兄身上学到的。”

  “在我心里,三师兄就是一块塑造性很强的碑拓,工人砌它的时候把它摆得端端正正,用最简单的划刀刻印出厚重的文字。”

  “可上面的字迹却是狂乱的草书,不知者怪它滑天下之大稽,望碑识人者却觉它晦涩深奥。”

  “未来可期,可我敬佩孺慕三师兄的心却厚重。我心里一直想找到三师兄,询问他近况可好。”

  先不论季鳞口中的三师兄如何,但虞七璃听着她笃定的话语,内心有感她学了师兄的才学和猎奇浓情,却没有学到人家孑然一身浑然不顾的滚刀肉道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季鳞就属于那种好好学生,拖家带口被赋予厚望都要积极奋发,怎可能舍下亲缘,去追随所谓的道法随心?

  她就只适合做个努力奋进,像榜样学习的好好天师,最好就是在历练中才成长起来。

  等众人需要她时,再把她拖出来,强行赋予使命与责任,拿她“卸磨杀驴”。

  虞七璃在心里下了定论。

  接着,把手边还剩半盒的素串推到她身边,有些许怜悯地说道:“给你吃吧,我饱了。”显驻副

  季鳞也不嫌弃她,甚至忘了是自己买的烤串,还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来细嚼慢咽。

  虞七璃看着她,更觉得更可怜轸恤了。

  人族也就她有这么好玩了吧,人鱼心想道。

  两人互报身份后,关系拉近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没有太生疏。闹来闹去度日如年的滋味,季鳞一想起来就身心俱疲。

  她仍好奇人鱼从妖界过来怎么会受伤,那天昏倒在红宝石海岸?

  可她还没来及问,一个抱着香炉的男人从古董街闹市冲了出来。

  在季鳞和虞七璃斜对面的一家名叫“两仪阁”的古董店里,跟着追出来几个人。

  “快抓住他!他是小偷,抓小偷啊!”

  “他怀里的是我们阁里镇店之宝的香炉,快来个人拦住他!求大家帮帮忙!”

  抱着香炉的小偷戴着口罩,又用连帽衫的帽子捂住了头发,连双眼睛都难看见。除了身形依稀是个瘦弱背部弯曲的人外,没什么特征,一不仔细盯着稍不注意就消沉在人海里。

  路人听到喊声,有人下意识回手捞了一把,抓了个空。

  小偷从伸出脚绊他的女学生旁边绕了过去,惊得女大学生捂脸尖叫,但还是回头指着他跑远的方向喊着阻拦坏人。

  “快!他往那里跑了!”

  小偷在季鳞和虞七璃面前不到三四步远的地方,撞开停滞的行人跑进了更靠里的古董街里。

  季鳞心想小偷应该是趁晚上客人多,偷偷摸进店铺里顺走了价值连城的古董,但才得手迈出铺子就被店员发现了追出来。

  她刚刚见到小偷从面前跑过去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被激发了‘路见不平一身正气’的人群都在传递着小偷的讯息,他们七嘴八舌,听得季鳞也不由得在心里跟着谴责这大晚上偷东西的坏蛋。

  虞七璃一反常态,嗅着鼻子坐直了身子,她精明地望了一眼小偷拐进去的老街,眼里闪过好奇,用手摸着鼻尖转头对季鳞说道:“你闻见没有,刚刚过去的那个人身上有妖气。”

  “妖气?他不是个人吗。”

  季鳞回忆着,然后百分比确定小偷确实是个人,妖气也很虚浮,只在身上沾染了些。

  或许他只是和古董街街面上伪装成人出来玩的妖擦肩而过时,碰巧沾染上的也说不定。

  虞七璃抽动鼻子又闻了闻,然后睁开眼睛对她再次说:“不是啊,你也闻闻,有点香香的很好吃的味道,挺勾妖的。”

  季鳞认真地闭眼嗅了嗅空气,没闻出更强烈的妖味来,人鱼身上的妖气就是潮湿咸涩的大海气息,在她身侧存在感十足,浓烈得快将她的灵觉都堵上了。

  但季鳞还是捕捉到了虞七璃所说的妖气,有些蜜糖的丝甜,更重要的是还夹杂着血煞的味道。

  血气煞气,比起妖气更让天师敏锐。

  季鳞看着一个接一个帮忙追小偷跑进深巷的人群,想了想,转身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她打算跟过去看看,万一小偷真是妖,慌不择路伤害到普通人就不好了。

  她临走前记得对虞七璃点了点头,回望了她嗅着妖气不断皱鼻子的样子,低头自顾自地嘱托道:“我追上去看看,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好了,她已经说了自己的去处,也没有再忘记人鱼的意思。

  人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又抓起她座位上冷掉的素串,放在嘴里咀嚼。

  “啊呜,吧唧吧唧……好吃。”

  虞七璃冲她摆摆手,摆明了很感兴趣,让她快去一探究竟。

  季鳞看着她感到无语:“冷了的不好吃,就去找摊主再热一遍。我一会儿回来,你……算了。”

  季鳞无奈的收回眼,本打算问人鱼要一样回来好寻踪的随身物件,但想想,人鱼身上的物什都才第一天穿戴,压根没有能给她的。

  “我走了。”

  “恩恩,快走吧~啊呜,等会儿回来,记得带点隔壁那条街的小吃,我闻见味了,甜玉米和别的。”

  季鳞:“……”吃不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