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阳道人曾教过徒弟们古法研制的岐黄术,和天师道术有些相似的玄术,但用药却和中药医理差不多。

  他们四个师兄妹里,岐黄术学得最好的是二师姐。但二师姐在大师兄下山后,没多久也下山去了。听说她为了脱离家族的控制,就参军到了部队上历练。

  季鳞一时之间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二师姐的下落,寻踪术要靠亲近之人的贴身物件才能展开灵犀,她与二师姐不见的日子比大师兄还长,所以她也就是想想就放弃了。

  闹了一晚上的人鱼,除了尾巴上有伤,别的都很精神,季鳞心里有把握她自己就能治好人鱼的尾巴,但要找到所需的药。

  趁着人鱼还没醒,她决定去找大师兄求助哪里能买到药来敷。

  云沧市的交通很发达,季鳞跑到了银行里去兑换现金,被好心的工作人员拉着详细地去介绍了什么叫移动支付、无卡出行,地铁交通一体的扫码乘车。

  晕乎乎地离开银行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取到钱,而且手机里多了很多app。

  当她站在路边想要按照刚刚工作人员教她的步骤,点开导航应用,结果在输入栏就顿住了。

  她不知道大师兄的公司在哪里。

  “果然,先进的科技虽然好用,但是不知根知底,也所用无极。还是用术法吧。”

  季鳞浅不可见地微微一叹,收起手机,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三角符。

  她磨磨蹭蹭地展开褶皱的符纸,纸张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古字‘踪’,她垂眸低语,对着古字念了句咒,然后往眉心一拍。

  动作之大,让路过的口罩小哥都侧目了一下。

  季鳞不为所动,脑海中掠过一长串碎片化的场景,仿若过境千帆,接着她郑重地收起符纸,放回袖子里。

  沿路坐上公交,脑海中的画面每到她应该下车转乘的时候,就会自动开始播放闪现。

  雪花一般的脑海屏幕,让人头晕目眩。季鳞很快就上手用扫码出行乘坐公交、转乘地铁,从地铁站上来地面后,左拐右拐,沿着斑马线走到尽后……脑海里的闪屏画面蓦然崩碎。

  她抬头,眼前是一栋建在市中心交通交互最频繁的地方,直入市井方圆天幕的高层大楼。

  ……

  季鳞在大厅候等待客的咖啡厅等了一会儿,甜美的前台小姐给她端了一杯红豆咖啡。季鳞喝到一半的时候,收到前台电话的特助才姗姗来迟。

  她是闻人斛的随身助理,昨天在妖管局的时候季鳞见过她。

  施晴踩着中跟皮鞋,一身修身的女式黑西装和蓝色尖领衫,她留着一头棕褐色的长发,此时更是盘着一个季鳞觉得很好看,但是说不出来叫什么的发髻。

  那发髻依稀被编成了辫子,贴着脑袋后面和簇簇长发相互又编细,然后再包裹着后脑,从两只耳朵后面被盘齐固定。

  季鳞觉得她就像中学课本里所说的欧洲贵族的女士那样,梳着一个淑女的公主发髻,但整个人干练又精明。

  “不好意思刚刚在开会,等很久了吗?”施晴一手抚平胸口的衣衫,一手压着包臀裙的后褶坐下。

  季鳞摇头,摩挲着咖啡杯的手放下了,她看了看前台盯着这边的女生,又看向特助问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她们说大师兄去出差了,不在公司?所以联系了你。不知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施晴微微一笑,爽朗的模样让人好感晋升:“我是施晴,季小姐叫我本名就行。”

  “我的本家施家也培养天师,有自己的道统传承。因为我是女性,所以被家族规矩隔离在入道外,我出来打拼也已经很多年了,但就我所知施家还保持着天师活动。施家没有闻人宗族和闻阳道人的关门弟子季小姐这么有名望。季小姐应该也没有听过。”

  说起这些的时候,施晴表现得很坦然,她的解释只是想解开季鳞眼里的疑惑,本人也并没有嫉妒或羡慕的情绪。

  季鳞诚实地点头。她能知道南北天师有褚、易、闻人、卫,都是得益于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与这些家族息息相关。

  二流天师家族里的陈、冯、朱、施,她连姓氏都没听过。

  难怪季鳞昨天在妖管局的时候就觉得奇怪,闻人斛身后跟着的除了这个特助的,其他人从根骨和灵气外泄,都能看得出来是闻人本家的护卫或者家养天师。

  原来施晴也是天师家族里出来的人,虽然没入道行,但也知道这些玄学的事情。所以大师兄会让施晴这个外行人也跟着。

  简单介绍后,季鳞秉承着尊重,还是叫了施晴一句“晴姐”,并让她也称呼自己“小鳞”。

  表情更加悦然的施晴向前坐了坐,递给季鳞一张卡:“总裁临时出差,吩咐了如果小鳞过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总裁让我转达原话:有需要就刷这张卡,大师兄给你报销一切费用支出。希望小鳞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云沧市里不用拘束,有事找大师兄能解决。”

  季鳞听着,虽然能想到大师兄肯定是霸道又冷酷无情地说出这些话,但她还是很感动。

  收下是为了心意,她也没想过要如何肆意浪行。

  她报出一串药名,旋即询问了晴姐有关附近药店,稍稍解释了是为了给人鱼的尾巴敷药。

  施晴听完后沉吟,跟她说道:“总裁也有跟我嘱咐过,和提过。小鳞需要的药我只知道中药铺子常见的几味,其他的应该来头不小吧?”

  季鳞羞涩地点头,抓了抓咖啡杯环,好不容易抓住了端起来,一口气喝完。

  “不过总裁有留话说,小鳞可以去云沧市青年路那边的古董街买到需要的东西。云沧市的天师活动区也在那边。”

  云沧市青年路,古董街。

  季鳞在心里记下了这几个地名,然后起身跟施晴告辞:“晴姐,我家里还有条鱼。我怕她醒了见不到我生气。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帮我跟大师兄说一声吧。我今天就先走了,等大师兄在的时候我再过来找他。”

  施晴听到“鱼”,呆了呆,然后想起来季鳞和人鱼的不解之缘。

  她神秘的抿唇笑了笑,然后送她:“好吧,不过你去古董街,那边在活动的妖族也很多,你要多小心,有事可以打名片上的这个电话找我。”

  季鳞走出大楼,被天上炙热的太阳烤得浑身冷气消散,她摆手:“嗯,晴姐再见。”

  她离开后,闻人集团一楼大厅的前台传开了说话声,几个姑娘在讨论她是谁,竟然和总裁、总裁特助都有关系。

  没多久,整个公司都知道了绯闻中心的季鳞。

  季鳞打车到了海蓝公寓,从大门口就走进小区,空空荡荡的公寓区生机勃勃绿树成荫,很容易就能想到不久之后公开出售的楼区该有多热闹。

  然而,当心里惦念着人鱼的季鳞打开公寓门后,径直走到人鱼的房间,床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地上的被子仿佛经受过了摧残,扭曲蔫巴地被摔在飘窗前。

  “去哪里了?”

  她在卧室的门后边发现了枕头套和枕头棉分离的枕头。

  简单地捡起面前的几样东西后,打开衣橱的门柜搜搜找找,整个房间果然如她所想般被毁得差不多了。

  季鳞心里有些烦闷的急躁,她喊道:“虞七璃!”

  “你是怎么爬上我放在床边的轮椅的?”

  “把房间弄得这么乱,你清醒了对吧?故意的吗?”

  “还记得昨晚的事吧,发烧的你明明那么乖,又听话,除了喜欢滚被子和把自己的尾巴当作“外部挂件”仇视外。明明都……”

  她在客厅和厨房都找了一圈,发现了客厅的垃圾桶里放着堆满的零食袋子和早上装发糕的塑料袋子。

  然后在季鳞想也不想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她受到了一个从床上弹跳而起的庞然大物,毫不犹豫攻击她的动作。

  “砰——”

  季鳞被一尾巴抽了出去,摔得她猝不及防。

  “咳唔,嗯!”整个人摔在地板上滑开,前胸贴后背都受到重创,心口闷痛了一下,眼前发黑。

  正当她想要起身时,眼前回魂看到人鱼把她的房间也搅得一团乱,地上铺着她塞到柜子里的毯子,床上的被褥和衣服乱糟糟的堆着。

  而人鱼就是看准了她开门的时机,从床上那堆布料里蹦出来,再由几个柔软的枕头作跳板,最后打了她一记重尾后,就整条鱼也龇牙咧嘴地摔到了地上铺好的毛毯里。

  “唔嗯,呜呜……”

  可即使这样,两个人都还是出乎一致的疼痛统一了。

  “我这是进门不利吗?咳咳,你知不知道你一击爆发的力量能打穿多少棵树?”

  “要不是我自带护体灵力,你就完了我跟你说。”然后她也完了。

  季鳞身体素质好,躺在地板上瞪着人鱼,面容扭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

  人鱼则是埋脸卧在毛毯里,连翻身都困难。整个鱼进气少,出气多。

  还有最讨厌的人类在损她。

  “咳咳。”听到季鳞靠近的声音,她还扭了扭丰润的鱼臀,准备把自己藏到床板下面去。

  “咳唔,咳嗯。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我?你是不是有毛病?”季鳞咳嗽着在她面前蹲下。

  她慢了半拍,才看到卧室床边被拆得快散架的电动轮椅,还有她阳台上被剪了所有叶子的绿植,以及和窗帘纠缠不清的沾染血意的纱布,整个人的好脾气都被激出来了。

  嘴角抽搐,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独白的季鳞,伸出手指戳了戳人鱼的头发。

  那长发铺在人鱼身上杂乱无章的样子,就好像在挑战她的心软程度一样。

  她无语地说道:“虞七璃,你是怎么想的,能说说吗?”

  她随眼瞄到人鱼尾巴上,看到血痕,知道在她离开的中途人鱼拆了纱布,伤口又流血了。

  季鳞很无奈:“伤口流血了,疼不疼?你这是在用生命创造奇迹,准备好所有暗杀的手段,然后趁机要将我一击毙命吗?”

  她没忍住,手欠地摸了摸漂亮的鱼尾巴,说道:“啧,你是没想过后果吧?真笨。看看,你这种任我宰割的样子。”

  她用手指在人鱼鱼尾与人身交变处,裸露的肌肤上按了按,语气冲冲地逼迫道:“说,后不后悔?”

  这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配合她的话,显得色气十足。

  人鱼当即就怒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尾巴蹦起来。

  她原地扑棱,把季鳞按倒,两只手按住她的两个手肘,鱼身躺压在她身上。

  “你才笨。可恶。”

  虞七璃咒骂道。

  想也不想,张口亮出了人鱼聚变的尖牙,对着季鳞宽大的领口处露出的锁骨,一口咬了下去。

  “噗呲。”

  尖牙捅破脆弱的肌肤,穿过经韧,好似与白骨亲密接触,和血肉簌簌挤压。

  季鳞眼前一花,再然后就是满目血澄澄的场面。

  她的肩胛骨仿佛被洞穿,疼得她眼前发晕,差点背过去了。楞怔迷糊中,她还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荒土,一条浑浊又忧伤的河,一座古朴红木色的桥,桥上的老婆婆让她赶紧走,别来。

  季鳞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双手也被一具身躯压住,按棺钉钉,垂死挣扎而施力绵绵,都是她自己惹的恶。

  恶祸相依,时间就像一道建在虚空栈道里看不见尽头的漫长走廊。

  季鳞心有所感,她迟早要被人鱼把所有的血都吸干。

  她快要脱离清醒意识的灵魂,将会和她的皮囊、她的骨与肉,一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