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曼珠沙华须根重叠般绮丽美奂的鱼尾纹络,从尾鳍处引出一条深紫的细线,将两条腿区分开。

  几乎是在瞬间完成双腿的分化,人鱼缓缓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诱惑。她的眼睛也有幽紫的妖瞳变成了黑亮的人眸,瞳仁汇聚星点眸光,恍如天上的发出暗光的陨石。。

  季鳞看着她起身,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脚步一点点后退。

  人鱼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她,眼神冰冷,如同精美但冷硬坚固的神女石像。女神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似乎只是在捕猎一个陆地上的猎物,满满的嗜血杀戮感迎面袭来,冰冷的安静,危机四伏。

  季鳞看出了她对自己有杀心,吞咽了下唾沫,决心和人鱼交流,想要解释清楚。

  “等等,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你……我在海边捡到了你,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你披上的。”季鳞指着她道。

  人鱼刚想要迈开的脚突然停住,系在腰间的外衫突地滑落……她低头看过去,似乎呆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是光`溜溜的,脸上薄红闪过。

  不得不说,她的两条腿是真的又长又直,一点也不像才分化的那种软糯糯还站不稳的人鱼。

  “啊!”季鳞看了一眼,连忙捂住眼睛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看你的!”

  人鱼上身穿着的短袖应该是从哪里偷来的,分化成双腿的下半身此刻不着片缕。

  该看的,不该看的,以及不应该说的,季鳞都尝试了个遍。

  季鳞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还有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总状况百出,看到女孩子没穿裤子也要这么大反应。

  她如果正正常常的提醒一句,没准还能表现得风轻云淡和善意一点?

  或许是她一晚上没睡精神出了问题。

  又或者是人鱼在听到她惊呼后,手忙脚乱弯腰捡起衣服重新围上腿的样子太过可爱。

  季鳞怅然地用手捂住脸,就差抱头撞树的后悔了。

  人鱼薄红过后,脸上薄怒,她慌张地捡起地上的衣服,衫面在腰间绕了一圈,两只袖子在后面打了个结,她还很认真地用手拽了拽试试会不会轻易滑下来,然后才看向季鳞,继续怒目而视,相比于之前现在怎么遮掩都显得欲盖弥彰的慌忙。

  季鳞开眼,正想说这样遮可能会看见屁股蛋子,让她注意些影响。

  但人鱼下一秒就伸出两只手,拇指反扣,下压进她的衣服里,随即抓着衣服往侧边扭转一圈,侧到了腰间。

  那一圈衣衫系得很紧,也只有人鱼那么瘦的女孩子才能这么轻易的调转衣袖打结的地方。

  季鳞忍不住为她鼓掌,真是条聪明的人鱼。

  正当她对着人鱼投去愉悦目光时,人鱼又朝她伸出两条纤长柔韧如勾魂绳索的手臂攻上来。

  季鳞猝不及防地被击中肩膀,五爪抓进肉里,将她拍远,她整个人转了半圈被拍在树上震了一口内伤,前胸贴后背都疼痛难忍!

  “噗!”

  “你!”

  她气急败坏地一骨碌爬起来,又立马往草丛里滚地式逃避人鱼的攻击。

  “哼!”人鱼又哼了一声,眼神夹杂着不屑的高傲,朝她横腿扫出一脚,白皙的大腿和柔韧紧绷的小腿在季鳞面前一闪而过,没看清楚。

  “我!我真就救了个白眼狼…白眼鱼啊!”季鳞侧身半躺在地上,直起半身用手肘叉住她的脚,气得快要吐血。

  她猛地向上一举,也不再留情,一把掀开人鱼的身子。

  顺势起身后,季鳞往前短短走了一步,正要从背包里抓出符篆——就见人鱼神情仓惶地站定,不服输地咬住了两唇,长发披洒在她凹凸分明的锁骨上,胸前起伏微拢,呼吸微喘,半干不干的衣物映着不该看的轮廓和漂亮而吸睛的腰线。

  尤其是,人鱼的马甲线勾勒着肚脐的小窝,玲珑小巧得让人有抠一抠摸一摸,再用拇指圈平,绕着打圈的欲`望。

  季鳞的动作忽地又顿住,她憋了一股子气,脸噗地红了,她把背包拉链拉上,抱住前胸作出防卫姿态。

  她不爽地喊道:“你是妖怪,我是天师,但今天我第一次下山,图个吉利我也不想伤你!我们停手,就当没见过,我也不想再说自己刚刚救了你。”

  “姑奶奶,不能这么打架你懂不懂?”

  “哼。”人鱼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也不知道她心里的背着她走了一路的季鳞是个什么样的。可能,还是‘可恶的人族天师’那样的。

  但季鳞是有几分后悔之前搭救的行为。人鱼亲水,反正不会溺死,发现她身份的第一刻就该给她丢海里得了。

  “我走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季鳞才有离开的动作,人鱼就又朝她后脑勺攻来。

  她早有准备地往地上一蹲,腿脚一弯,抓住了一只跨在她肩上,被她蹲身躲过去的白嫩嫩的腿。人鱼的腿太嫩,季鳞紧紧一握,上面立马多了几个紫红色的手印,她不敢分心松手,只能掐着她的脚,迅速转身起身。

  人鱼不甘心的继续纠缠她,挣脱后,说出了见到季鳞的第二句话:“就是你,趁我重伤不能动弹时亲我的!”

  人鱼暗下眼魅,盈波辗转,狠厉的动作丝毫不慢,光靠出肘击就把手上尚有千钧大力符之力的季鳞扑出去几米。

  季鳞总算懂了她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原来不是妖怪对天师从古至今的不喜导致,只是一个不含任何私人感情的亲吻?

  吹口气的功夫,也算得上亲?

  “你醒着?醒着怎么不动弹呢,还躺在海边?”季鳞也是不爽,明明那也是自己的初吻。

  给了妖怪算什么事。

  “谁知道你是昏迷了,还是躺在海边睡大觉?谁家的人鱼像你啊,妖怪在大白天就出来作妖,天道好轮回,人妖殊途,小心遭报应!”

  她心意一动,用手挡了一下。

  被气冲冲的人鱼接二连三的气势汹汹的攻击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中抓住了一只白腿,趁机掐了一把,然后连忙松开。

  “啊!你竟然还敢掐我!”人鱼的腿上红了一块,眼神一扫怒火中烧,脸色黑得难看。

  她指着季鳞怒骂:“还有,谁是妖怪了!你见过很多人鱼吗无知的人类。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杀了你!”

  “依我看,你才是应该遭报应!”人鱼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简直气炸了。

  余光中,她看到了季鳞身后的一条河,想也不想就弯腰冲过去怀抱住季鳞的腰,想要连人带鱼,把季鳞撞进去。

  陆地上打不过两条腿的人类,到水里总行了吧!

  “喂!你放手!小心我”,“喂唔……!”

  “咕噜噜……”

  季鳞摔进了水里,冲破水面的那一刻给人鱼垫了个背,后悔的同时尾椎骨撞到了什么,痛得她挺跨向后弯腰,险些岔气,好险憋住了没被水流呛到。

  但这么一会儿意外的功夫,嘴里的氧气吐成连珠泡,跑了一半。

  一人一鱼被水完全淹没。

  人鱼的影子就在她身前,入水后又变成了一条妖娆的紫色鱼尾,游动间游刃有余,充满着张弛的力量,从眼前游过。

  ……

  这条河半是天然成渠,半是人工修凿。河内清澈得透明,但水深却不浅,水势更是湍急。

  季鳞的眼前浮出一簇的气泡,在水底的睁眼让她觉察眼睛刺痛,她挥动双手,想要游上岸。可猛然出现的完全妖族形态的人鱼立马抱住她的腿,把她往下拖,看样子是心狠手辣想把她淹死。

  季鳞心里骂街一般滔滔不绝,只恨不得把这个绊脚石弄走。

  她奋力解开背包的拖累,上衣被流水冲得掀起,露出平滑的细腰。腰间是紧绷的裤头,下面裤脚也被拉出脚板很长一截,季鳞鼓着腮帮子,在河里艰难的弯腰,扯开人鱼抱住她的双臂。

  一人一鱼在河里大眼瞪小眼,各种出力使坏。

  季鳞握住了人鱼的臂弯,按住了她的肩头。

  比起她的窘境,人鱼在水下微微倾斜着漂浮,视水流与无物,眼里势在必得的嚣张气焰让人嫉妒得眼睛干涩。

  季鳞眯着眼睛,险些要被流泪的眼睛弄得心里防备骤减。时光静了一瞬,在她艰难去对视时,那双绚烂而梦幻的紫瞳里,得意的神色丝毫不掩饰。

  人鱼的鱼尾在河底漂泊,悠然地游动挂着璀璨珍珠链的尾鳍,腰身牵动鱼纱,幔帘一般层层鲽开。

  季鳞有种感觉自己是在看一场演出,演出的主角是一条在水里逍遥自在了不知道几百年的人鱼。‘她’在水中得意的歌唱,单纯而任性地藐视水面天空,迂回着鱼尾跳跃游泳,做出一系列人类无法想象的动作和姿态。

  她的美貌足以称得上是水中尤`物,美得斑斓梦幻,唯恐触之化作泡沫消散。

  回神后的季鳞求生欲望强烈,就算是在水里和人鱼比腕力,也要让人鱼松开她。

  一人一鱼纠缠了十多秒,季鳞撑不住了,眼白翻了翻,又猛地憋住。

  她决定动用武力伤害鱼了!

  但人鱼此刻却松开了她,那两只机灵得意的眼睛突然阖上,紫色长发被水冲乱,从发尾褪色而深,又变成了黑发。

  她放开柔软的双臂,向水底躺去。

  鱼尾也不动了,悄然无声,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沉棺水葬的仪式。

  刚游到水面的季鳞,水膜冲进她的耳朵,震得她耳聋窒息,低头的一幕使得她差点被人鱼的样子吓死!

  季鳞没忍住吐了个泡,呛了一口水后,重新在水面上吸了一口气,向下湍游,她用手抓住了“沉河”的人鱼。

  一只手很顺利的绕过人鱼臂膀,圈起前胸,一只手和两只脚配合着往水面游去。

  最终,人鱼躺在水底的样子,还是触动了她对美的事物的向往。向上游去的动作,一时间说不清是怕被淹死在河里,还是担心别的。

  她的心乱了一拍。

  ……

  “汩汩——”

  青山绿林中,河水照流不误。

  绿树青草,净水滑苔。照耀夺目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绿荫,渗透出一道道斑驳的光线,在铺垫着草屑和黄绿叶的地上堪堪打出金箔般的璀璨光泽,过眼却温润柔和。

  “哗啦——”

  一人一鱼游上了河岸。

  季鳞全身都在流淌水,长发贴在身上和脸上,衣服裤子每动一下都被勒得紧紧的。她就像一只水鬼,拖着另一只落水的人鱼艰难地爬上河岸。

  人鱼被她松手丢在地上。

  季鳞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可她仍记得要把手放在水里。

  背包里的灵物带着背包自发地浮上来,漂到她手边,被她顺手拎上来,丢在一旁的地上。

  背包压住了人鱼的鱼尾,鱼尾蔫巴无力的躺在青青草地上,鱼纱卷成一裹。

  季鳞看了一眼,力竭地用脚缓慢踹开背包,然后抹了两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咳嗽。陷住富

  “咳咳,咳咳……”

  她头疼得不行,暗自骂了句:“……今天真是作孽啊。这都什么事,怎么还昏了,”

  “真是条作死的人鱼。”

  她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五六分的力气,爬起来去看人鱼的情况。

  粗略看到鱼身上几处隐藏很深的伤口,还有掉鳞片的新伤疤,季鳞无奈的拧了拧衣服的水道:“身上还有伤呢,肯定是受了伤才昏倒在海边的。都这样了还和我打?”

  她郁闷不已,又去探人鱼的手腕。

  “都什么啊?经脉紊乱,用力过度导致竭力昏迷,引发内伤。她和身怀法术的人…的妖怪打过架?”

  季鳞探着脉,她认真起来后表情也变了,逐渐严肃脸。若她再不给人鱼止血,人鱼就要流血半瘫了,也有可能终身不遂。

  季鳞想通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背包里找出没被水浸过的金疮药,也不吝惜洋洋洒洒就给人鱼倒上。一指一抹地涂抹开,鱼鳞边缘处也不放过。

  “会有点疼,你……”

  “算了,反正你也没醒着。快点、重些,少受罪。”

  做完这些,她想到人鱼凶残的攻击力,打了个寒噤,摸着下巴呢喃:“这么美的妖怪,怎么会这么凶?”

  她拧了拧衣服、裤子和鞋子的水,又穿戴好,蹲在人鱼身边一会儿。

  经过深思熟虑,决心不能让人鱼再攻击她。

  “这样吧,我给你画一个契印,天师契。”说着,季鳞毫不犹豫用手指捅破自己肩上已有的伤口,忍痛用手在烂肉血口上压了压。

  指尖蘸取自己的血。

  掀开人鱼的上衣盖到胸口,露出她光滑的小腹和瘦得能凹下去露出的肋骨肌,和一个干干瘪瘪的小肚子。

  季鳞的左手捧住沾血的右手食指和拇指,用眼神判断了下人鱼没有醒着,随口解释道:“这个契约在我们天师一行里很常见,叫天师契约印,类似于古时候的禁制。或者,你也可以把它当作平等契约的一种,而且是临时的。”

  她很坦然的表示:“等你醒后,你就不能再攻击我,一旦作出伤害施术者身体的行为,就会浑身虚软乏力,产生作呕恶心等情绪。具体的我还没有找人试过,你是第一个。”

  “等你决定和我和解后,我就给你解开。”

  “现在我不管你是醒着,还是听到了,我先画,你别动。如果我画错了……”季鳞俯身把手按在了人鱼的小腹上,绕着肚脐悠悠作画。

  鲜血染在人鱼腹部,留下一条条蜿蜒的红痕,仿佛在湿滑洞穴内壁里发现的蚰蜒生物,被水晕开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毛刺’。

  她继续碎碎念,“画错了也没事,大不了重画好了。”然后她继续抽空看了眼人鱼的状态,心道果然人鱼这个种族,在安安静静的时候就是个大美人。

  不过两分钟左右,季鳞就画好了整个天师契约印。

  遍布人鱼小腹表面的诡秘印记,整整让她抠了三次肩上的伤。血都差点流干了。

  后面的印记清晰些,先画的那些则被人鱼身上的水给晕开了。整个印虽然保留着大概雏形,但季鳞也不确定最后有没有效果。

  “唔……”

  见人鱼快要醒了,她顾不上那么多,单手按在人鱼的小腹上,迅速点了几个血印的灵窍。

  然后只手结印,轻轻握住拳头,又飞快摊开,抚掌压下!拇指紧扣肚脐下面三寸的位置,滑嫩的肌肤让季鳞没有去思考别的。

  鲜血消失在雪白肌肤上,灵光一闪,契约成!

  “好了,让我看看现在效果是……”话音未毕,天师契印的形状就变了。

  那晕开让她重画很多遍的部分,最终被灵印吸取了她血里的精气,变化成相似但完全不同的样子。

  季鳞察觉不对劲后,低头连忙用手指描摹新成印的样子,不由震惊地呼道:“怎么,变了?”

  “天师印怎么变成了,这是生死印?!”

  天师印的平等契约有迹可循,可解。

  生死契约,隐秘后再也难找,解开更是痴人说梦!

  生死印最大的效果就是异身同感,说得严重点就是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死。以前那些心念不坚的天师害怕自己的道侣出轨,就用这个契约把道侣和自己绑定。

  生死遂命,死生相随,又被道上的人称作“结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