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江县出发, 六人一路策马前行,苏婉柔靠在鹿呦鸣的怀里,被马儿颠得头晕眼花, 耳边飕飕的清风都让她来不及呼吸了。

  身边跟着四个衙役,一同陪着他们前行, 路上一遇到人就会大喊,“公差办案, 闲人避让。”

  所以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 唯独就是古代的道路, 真的一言难尽,他们走的官道还算好的,只是有点磕磕绊绊,还算能走。

  泥路被雨水淋湿之后, 土地上湿润, 上面都是车马行走后留下的坑洞和车辙印。

  “相公, 我腿有点疼。”苏婉柔眉头紧锁, 实在忍不住大腿根的摩擦了,她侧头靠在鹿呦鸣怀里小声的和她讲。

  鹿呦鸣在呼啸的风中听见了, 她夹住马腹勒住缰绳让马儿缓缓停下了,“怎么鹿大人。”跑在前面带路的衙役勒马走回来问她。

  “内子初次骑马,我担心她受不住, 就先休息一会儿吧。”鹿呦鸣预估了一下时间, 大概骑了有半个时辰了。

  衙役低垂着眼睛没有刻意去苏婉柔,以防自己冒犯了官员家眷,“是我考虑不周, 大人带着夫人在前面的草地上走动走动会好一点。”

  “多谢赵班头了。”鹿呦鸣抱拳感谢对方, 她牵动缰绳让马儿缓缓走到前方的草地上。

  “你不要动, 我先下去。”鹿呦鸣让苏婉柔坐好自己先一步翻身下马,再伸手扶着她下来。

  苏婉柔骑太久了腿又软又疼,她蹙着眉头靠在鹿呦鸣身上,这条官道上往来的人并不多,偶尔也会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坐在草地上休息的苏婉柔,松了口气,她的腿和腰实在受不住了。

  她没有学过骑马,第一次被人带着骑,难免会有点不适应。

  苏婉柔拉拉鹿呦鸣的手,嘱咐她,“我们这次回金陵府城,万事要多小心,只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凡事不要较真。”

  每一次赈灾都会有官员下马,鹿呦鸣只是一个小官,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推出去当石头用。

  鹿呦鸣也明白这个道理,“嗯嗯,我听娘子的。”

  “你不问为什么吗?”苏婉柔好奇的看着她。

  鹿呦鸣摇摇头,“(古代)官场,我不是很懂,听你的准没错。”

  “鹿大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该继续出发了。”赵班头牵着走来,告知两人可以出发了。

  他们休息了半刻钟,都各自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看天色,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怎么样?可以继续走吗?”鹿呦鸣看着苏婉柔问她,“可以的。”苏婉柔被鹿呦鸣扶上马,她自己大长腿一蹬翻身落在马上。

  “那就走吧,赵班头。”鹿呦鸣向赵班头打声招呼,对方直接骑马在前方带路。

  离开了临江县城的范围后,越往南走,就能零星看见有灾民在乞讨了。

  等到天黑时,几人看着泥泞的淤泥,在金陵府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停下了。

  鹿呦鸣皱眉看着地上的淤泥,淤泥在这几日的太阳照射下已经是半干了。

  可谁也猜不透淤泥有多深,万一马儿陷在淤泥里,人和马都不容易出得来。

  “绕路吧。”鹿呦鸣看着远方大变样的山丘对着赵班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赵班头也很无奈,他还以为今日就能把人护送回去。

  鹿呦鸣对金陵府城周围的环境还算熟悉,她带着人朝杏花村旁的小路走,只希望杏花村的地势高,村长他们安全无事。

  马儿不停拉长的橘色黄昏下,快马奔腾,苏婉柔抬头看着绚丽多姿的晚霞,心中多了股悲凉感。

  他们已经在金陵府城外看见十几具趴在淤泥中的尸体了,被洪水卷走的人,永远留下了,连收尸都没人收尸。

  苏婉柔知道舅舅那里的情形恐怕不容乐观,现在舅舅都没有腾出手来收拾这些,恐怕府城的情况也不算好。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些尸体必须找人来掩埋清理。”鹿呦鸣收拾住心中的不忍,她现在赶回去,也许还能帮忙清理这些尸体。

  灾后的消杀工作必须到位,不然滋生的细菌,就会造成新的疫情,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死更多人。

  他们从杏花村的小路往府城赶,鹿呦鸣看着没有水淹过的杏花村,心里松了口气,她甚至还看见有熟悉的村民在劳作。

  这就是生活吧,总有人死,也总有人在活着,就像两条不相交的线,他们会叹息会悲痛,但终究会朝前看。

  在夜色全黑之前,鹿呦鸣他们终于赶到了城门口,城门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灾民,他们骑马过来时,周围已经有人红着眼看他们的马匹了。

  四名衙役,脸一黑,抽出腰间的佩刀举在手上,不停看他们的人慢慢缩回了头。

  鹿呦鸣看着紧闭的城门,她知道今夜她们是进不了城,至少进不了这个城门了。

  “离开这里。”苏婉柔虚弱地告诉鹿呦鸣,“嗯。”鹿呦鸣脸色深沉的拉住缰绳,和四名衙役相互看了一眼,就骑马走了。

  有人站起来,想看看他们往哪里走,但是马儿奔跑的速度,很快就消失了。

  “刚刚那个城门是施粥用的,每日只会开早上的小门,南城门有兵卒守门,哪里没有灾民围着。”

  苏婉柔跟鹿呦鸣解释为什么哪里会围着那么多灾民,他们都是在等待每天的施粥。

  “夫人说得不错,朝廷规定了的,赈灾出西门,南门皆是兵,防止灾民生变。”赵班头接过苏婉柔的话进一步和鹿呦鸣解释了为何如此。

  几人骑马绕到南门,果然就看见有兵卒在守门,他们再过一刻钟城门就关了。

  几人打马过去,鹿呦鸣翻身下马和守门官说话,“我是清河县的县尉——”

  鹿呦鸣话还没说完,就被守门官打断了,守门官热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苏家女婿?”

  “正是在下,马背上的是我的内人。”鹿呦鸣牵着马和对方说道。

  城门官赶紧上来行礼,“小的,拜见小姐,知府大人这几日日日都在询问你们的下落。”

  几人松了口气,被守门官带进了金陵城。

  “柔丫头回来了?”邵杨氏听见门房跑来传的消息,激动热泪盈眶,她老人家自从知道苏婉柔掉下水里失踪后,就病了。

  现在一听到人回来了,立马百病全消,掀开被子要起床去看她的柔丫头。

  鹿呦鸣伸手把苏婉柔从马背上抱下来,苏婉柔抿紧唇脸色发白,她身上已经没多少力了,双腿一动她脸色就更白。

  “辛苦你了,马上就好了,等会儿我抱你回去。”鹿呦鸣心疼地擦擦她脸上的汗水。

  苏婉柔摇摇头,勉强笑着,“我没事,先进城吧。”

  其他人也很理解,守门官很有眼色,叫人去派辆马车来接人。

  一行人进了城门后,守门官将城门也关闭了。

  金陵城内虽然受到了洪水的一定影响,但终究没有被水淹,百姓依旧是照常生活。

  他们刚入城就有人,着急忙慌的驾着马车来接他们。

  鹿呦鸣小心地抱起苏婉柔,将她放在车上,又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叮嘱车夫,“麻烦你走慢点。”

  苏婉柔白着脸靠在鹿呦鸣怀里,鼻尖深深一吸,满是鹿呦鸣的味道。

  嗯,还夹杂着汗味儿,不过她身上汗味儿还挺好闻的,一点也不臭,苏婉柔还有空闲想着有的没得。

  “马上就回去了,你闭上眼休息会儿。”

  “好。”苏婉柔疲惫的闭上眼,伴随着踢踏踢踏地马蹄声睡着了。

  两人一回到邵家,就被人围观了,邵杨氏看着被鹿呦鸣抱回来的乖乖外孙女,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罪呢?”老人家坐在苏婉柔身边,让大夫把脉,大夫摸着胡子思考了一会儿,“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太累了。”

  “还有,她腿上有伤,记得给她上药,免得产生热毒,这几日饮食清淡点。”大夫唰唰几下,写好了药方递给鹿呦鸣。

  “多谢大夫,外敷的药膏一天用几次?需不需要每天都清理,能沾水吗?”鹿呦鸣拿着药方就继续问道。

  “一天两次,早晚就行,需要每日清理,能不能沾水要视伤情严重,如果只破了一点点皮,用清水洗干净是无碍的。”

  大夫将注意事项一一说清楚,鹿呦鸣听得也很仔细,她手上的药方被下人拿走出去抓药了。

  苏婉柔的舅妈替她检查了伤口,大腿根上全是磨出的血红血红的印子,好多地方都磨破皮了,看得舅妈眼泪就没停过。

  “我们家丫头遭大罪了。”舅妈摸摸她的头,用帕子给苏婉柔擦着脸和手,就为了让她舒服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邵杨氏合掌不停地念着这句话,守在院子外的邵赟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不过,娘,你看咱们家这个姑爷,好生下细,柔丫头每日用的药,问得是清清楚楚的。”舅妈放下擦眼泪手帕很满意的看着鹿呦鸣。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她不顾生死地把柔丫头给我带回来,以后她就是我们邵家的人了。”

  邵杨氏更是感激这个外孙女婿,又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毕竟当初还是自己同意的,小两口才有机会成的亲,也多亏了女儿的保佑。

  苏婉柔的舅妈补充道,“娘怕是忘了,这孙婿本就是我们家的,哈哈哈哈哈。”

  “对对,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好孩子。”邵杨氏站起身走到鹿呦鸣身边抓住鹿呦鸣的手,泪眼蒙眬地说道:“子珒啊,老身谢谢你,真的谢谢。”

  所有人又开始哄着邵杨氏让她保重身体,大舅妈解释道:“娘自从听说你们掉水里了,就病了,刚刚知道你们回来,嘿,病又好了。”

  等到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鹿呦鸣才有机会坐下来休息片刻,房间里也安静了。

  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被邵节川叫了出去。

  “子珒,你们回来了就好。”邵节川拍拍她的肩膀,疲倦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意。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听到过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让舅舅操心了,是我和娘子的罪过,哎,只是娘子今天受了大罪。”

  鹿呦鸣想起苏婉柔就很愧疚,早知道,她就不这么着急赶回来了,反正她能做的事情又不多。

  只是苏婉柔一直担心家里的老人,才一直劝她,骑马走,坐马车时间太长了,以防有变故。

  “还好,你和婉柔都回来了,我听清河县的县令说,你们被贼人袭击,贼子将婉柔推到了洪水中,你不顾安危地跳进洪水中。”

  邵节川看着衣服皱巴巴,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的孩子,内心的感动无言以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拍拍鹿呦鸣的肩膀,让她坐下,“你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就带着救灾粮回清河县赈灾。”

  “府城一共六县,被水淹了四个县城,只有清河县的百姓大部分都还活着。”邵节川揉揉胀痛的头。

  “现在清河县县令正组织人清理县城里的淤泥防止疫病,我从其他地方调来了粮食,暂时稳住了局面。”

  “朝廷的赈灾队伍快到了,你回去好好做事,也许这次能让你升个官。”邵节川依旧在为鹿呦鸣谋划前途。

  鹿呦鸣看着苍老了不少的邵节川心中一暖,哪怕她确实沾了苏婉柔的光,可对方也切实在为她谋取利益。

  “大舅舅,我和娘子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发现淤泥中还有尸体,现在天气炎热,一直这样我担心会产生疫病。”鹿呦鸣拱手道。

  邵节川听见鹿呦鸣的话,手一顿,很自然的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明天就会有人处理的,到时会就地焚烧的,防止疫病。”

  两人没有说太久的话,邵节川的幕僚就着急忙慌的跑来通知他,“大人,赈灾的先遣队伍已经进城了。”

  邵节川拿起官帽面带喜色,腾地一下站起身,语速极快的说道:“子珒你先回去休息。”

  “好的,舅舅。”鹿呦鸣从善如流的点头,从他的书房离开,回到了苏婉柔的兰芝院里。

  鹿呦鸣一回到兰芝院,精神都放松了,她走回房间里,苏婉柔已经醒了,还换上自己的衣物。

  “娘子,你还好吗?”鹿呦鸣加快脚步走到苏婉柔面前,她看着脸色好转了不少的苏婉柔松了口气。

  “我好多了,你要先去换身衣物吗?”苏婉柔看着浑身灰扑扑的鹿呦鸣,心中涌出一股酸涩,怎么都没人让她去换身衣服呢。

  同样是身为女子,自己被鹿呦鸣保护得好好的,带回家,其他人却下意识忽略了她,苏婉柔心里酸酸的。

  苏婉柔眼眶泛红,强忍住心中的难受,伸手拉住了鹿呦鸣的手,“你头低一点。”

  鹿呦鸣听话地低下头,不解地看着苏婉柔。

  苏婉柔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准备了合适的衣物,包括贴身的衣服,你快去洗澡吧。”

  鹿呦鸣听到她的话眼神一怔,苏婉柔看见她怔愣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侧头撩起自己的耳发放在耳郭上。

  她掩饰的动作,显得是那么可爱。

  一直到苏婉柔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了,都看多久了还在看,“你快去洗澡吧。”想把人赶出房间。

  鹿呦鸣听着她羞恼的声音,闷闷地笑了,漂亮的瑞凤眼里含着亮光。

  鹿呦鸣敞开手不顾自己的身上的脏污,紧紧抱住了苏婉柔,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娘子了。”

  悠扬悦耳的声音,如同山间激昂的流水飞溅在石头上那边清澈缠绵。

  苏婉柔同样伸手抱住了鹿呦鸣,她一直都觉得她的声音好好听,只是往常的时候,她会故意压低声音,让声音更加低沉,也让自己更像男子。

  现在这应该才是鹿呦鸣放开声音之后真的声音了。

  “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用你真正的声音说话。”苏婉柔摸摸鹿呦鸣的头顶,“在我面前不用这么为难自己。”

  鹿呦鸣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婉柔,最终答道:“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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