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幼心推开挡路的医护, 一阵风似的奔向病床。

  林亦清看清冲过来的人影,情绪激动:“别过来!”

  舒幼心步子一顿,立马被周围人拦住, 让她别莽撞,不要刺激林亦清。

  “亦清姐姐!”舒幼心吓得打哆嗦, 不可置信,“你怎么了?”

  林亦清没理她, 而是直勾勾看向周岚兰:“你走不走?”

  周岚兰情绪崩溃:“我是你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去省外读大学!”

  “又是这些, 又是这几句!”林亦清愤声喊道,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生下我!”

  医院护士上前劝说周岚兰,让她暂时离开,先稳定林亦清的情绪。

  周岚兰脸色发白, 被医护人员推搡着往后退。

  舒幼心突然推开拦在自己跟前的人, 步子一蹿就来到病床边, 一把攥住水果刀的刀刃。

  林亦清手一抖, 震惊:“舒幼心!”

  舒幼心手掌被刀口划破了,血顺着她的掌纹淌进袖口。

  林亦清理智恢复一些, 不敢再用力挣扎。

  “亦清姐姐。”舒幼心牢牢攥紧小刀,嗓音带着哭腔,“你松手, 求求你, 松手。”

  她今早离开医院后眼皮一直跳,心下惴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没想到, 回来就撞见这样的场面。

  林亦清直面舒幼心的双眼, 两人对视的瞬间, 舒幼心眼里的祈求像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将林亦清湿透。

  手不自觉松开,舒幼心立即将水果刀抽走,用力扔到床底下去。

  舒幼心抱紧林亦清,嚎啕大哭。

  她手掌上全是血,也染红了林亦清的衣服。

  眼看着一场危机平复,医护人员也都松了口气,幸好没有闹出人命。

  忽然一道人影挣开人群,快步奔向抱头痛哭的两人,不由分说将舒幼心从林亦清身上撕下来。

  啪——

  舒幼心被人蛮力推开,踉跄回头,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的脸迅速红肿,比起疼痛,更多是一种滚烫的麻,连带着耳朵也听觉失常,嗡嗡噪音响个不停。

  “是你!是因为你我女儿才会变成这样!”周岚兰疯疯癫癫地推搡舒幼心,“她以前很乖的,最听话了,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些人她才学坏的!她——”

  话到一半,她被人撞开,斜斜跌倒。

  林亦清不知何时从床上下来,拦在周岚兰和舒幼心之间。

  舒幼心懵逼起身:“亦清姐姐。”

  “去包扎伤口。”林亦清背对舒幼心,语气绝望,“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这个样子,有这样的亲人,我根本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对不起,你走吧。”

  舒幼心哪里愿意离开,她脸上滚烫的温度终于转化为疼痛,但这不是林亦清的错。

  她伸手拽住林亦清的衣袖:“你陪我去处理伤口。”

  林亦清继续待在这里,她怕再出现刚才那一幕。

  可林亦清站着没动,态度坚决:“你自己去。”

  舒幼心难过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林亦清的背影:“把这些事情料理清楚,你会来找我吗?”

  林亦清没应。

  舒幼心深吸一口气:“我等你电话,别做傻事。”

  说完,她转身离开,周围人自发让出一条路,医生迅速带她去包扎。

  周岚兰声嘶力竭:“林亦清,你是想杀了我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回报我!”

  手里没了刀,周岚兰就不怕林亦清了。

  她坚定地认为,她的女儿刚才只是一时情绪激动,以往只要她态度足够严厉,最终林亦清都会服软。

  林亦清怒到及至,悲从中来,竟忽然笑了。

  舒幼心走了,她心口绷紧的唯一一根弦也断掉。

  她此刻的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周围医护人员也觉得不对劲,不断确认警察还要多久才来。

  周岚兰被林亦清笑蒙了,心里忽然涌上不安。

  “你想我怎么回报你?”林亦清语气出奇地平静,“每一步人生该做什么都听你的安排?小时候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别的小孩玩游戏看电视,而我在写作业!”

  “我成绩很好,考了省外的重点大学,你却因为怕我走太远以后不回来偷偷改了我的志愿,如果不是班主任通知我,我连想去的学校都去不了!”

  林亦清掰着手指头,细细盘点曾经周岚兰对她的管束:“你以为你是个多好的母亲?”

  “别再把自我感动的话挂在嘴边了!”她忽然扬声,“你对我的爱太窒息了,是你亲手毁了我!”

  她曾想远离原生家庭来争取自由,可几千年来孝义的规训又让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周岚兰周口一哆嗦:“你在恨我?我是你妈,是我把你养大,你竟然恨我?”

  到了这个地步,她们的对话依然风马牛不相及。

  林亦清眼泪倏地落下来,顷刻间泪流满面:“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

  她猛地抓住周岚兰的肩膀,用力摇晃:“可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警察闯进病房,见病房里一片混乱,他们冲上来控制林亦清,将她压在地上,让她难以动弹。

  即便如此,林亦清仍死死盯着周岚兰,大声恳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控制我的人生,别再突然找我,你就当我死了,当你从来没有生过我,让我自己选择后半辈子怎么过!我求你了!”

  周岚兰被警察扶起来的时候,神色恍惚。

  她们被带到警局,做笔录,警察得知整件事的经过,试图劝说林亦清与周岚兰和解。

  周岚兰很快签下和解书,林亦清全程不做声,只保证自己不会再动手。

  面对警察为难的神色,林亦清说:“不如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警察们面面相觑,周岚兰在旁,眼神悲哀又失望。

  最终,林亦清还是在警察们的劝解下在和解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但她心里到底怎么想,没人知道。

  离开公安局,外面又在下雨,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拦住路不让人离开。

  警察说给她们送把伞,让她们一起撑着走,林亦清没等他话说完,便一头扎进雨里。

  感冒还没好,又淋了雨,林亦清病了一个周。

  这期间,她打了个电话给医院请假,随后手机就一直关机,没回住的地方,换了家医院养病。

  这场病来势汹汹,林亦清陆陆续续烧了好几天。

  勉强见好后,她就出院回家。

  住了好长时间的房子变得陌生,林亦清站在门口,清晰地认识到,她不该再停留。

  她去了趟医院,将小白狗腿上的石膏取了,转头就向院长递交了离职申请。

  牵着狗慢慢往回走,途中她给房东去了一通电话商量退租。

  房东是个爽快人,当天就来租房,和林亦清核对水电等各个款项。

  林亦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常穿的衣服投递到楼下旧衣回收处,剩下拿不走的,跟房东说一声,留下来。

  她把所剩不多的积蓄分成两份,一部分打给周岚兰,另一份用来置办了一辆山地自行车。

  最终离开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个旅行包,包上挂了个白色的狐狸玩偶。

  林亦清箱子都没拿,骑着车,手里牵根绳,轻装简行离开C市。

  骑车到城市交界的地方,她停下来,回头望一眼,身后城市灰蒙蒙的,遮蔽在浓雾中,感觉又要下雨。

  最后,给舒幼心去了条消息。

  “我走了,你别再等。”

  发完这一句,电话卡拔出来,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

  和过去的自己,挥手告别。

  ·

  “喂!”任乐晗推了推舒幼心的肩,“你干嘛呢?又发呆?这都过去仨月了,你还没走出来?”

  舒幼心缩在沙发里,身子几乎陷进柔软的靠背,对任乐晗说的话置若罔闻。

  任乐晗从果盘里摸出两颗红到发紫的车厘子,咬一口,嘴唇都被汁水染成红色,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至于吧,还想呢?摆明了人家要和你断干净,你天天翻那几页聊天记录自我感动有什么意思?”

  她身子一晃在舒幼心身边坐下,提议:“马上寒假了,不如咱们出去走走?邂逅一段崭新的恋情!”

  舒幼心忽然蹦起来:“好!”

  任乐晗吓一跳:“你发什么神经?想通了?”

  舒幼心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出去走走。”

  任乐晗见鬼似的:“你还好吧?真的没问题吗?我劝了你一个月你都没答应,怎么今天突然同意了?别这样,你让我有点害怕。”

  舒幼心翻了个白眼:“你慌什么,我有条件的。”

  她这样说,任乐晗反而放下心来:“什么条件,你说。”

  舒幼心翻开手机,界面上出现一张像素不高的短视频截图,高糊,只能看见画面中有条白色的狗。

  “我们去这里。”

  舒幼心左下角用户名称旁显示定位,一个位在西南地区,不起眼的小城市。

  任乐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