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清奔到门边, 舒幼心已经夺门而去,鞋都没换。

  她迅速拉开门往外追。

  一阵清凉的夜风灌进衣领,她赫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

  电梯间里传来声响。

  林亦清没犹豫, 快步跑过去。

  电梯门已经合上,面板箭头向下, 开始下行,追不上了。

  舒幼心走得急, 没换鞋, 也没戴帽子, 应该走不远。

  林亦清按下下行键,迅速回房换了身衣服,随便找了双鞋子套在脚上,赶回电梯间, 电梯正好抵达。

  电梯下行, 中途停了两次。

  两个带孩子的母亲相见恨晚, 聊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一个男孩玩闹间踩到人, 回头对上一张阴沉暴躁的冷脸,吓得一个激灵,噤了声, 躲到妈妈身后。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 电梯叮一声响,门开到一半,林亦清越过梯厢里其他人, 一个箭步冲出去。

  舒幼心走的时候穿了件米白色的T恤, 林亦清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看见白色衣服的女生,下意识多留意两眼。

  但直到她跑出小区,都没找到舒幼心。

  她掏出手机给舒幼心打电话,呼叫声嘟嘟响,没接通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听筒里响起冷冰冰的机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亦清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息。

  舒幼心走了。

  彻底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林亦清感觉大脑一阵缺氧,恶心晕眩。

  她身体晃了晃,扶了把路边的树。

  夜幕笼罩着城市,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少了,路灯下的街景透着点朦胧萧索。

  林亦清坐在街道旁的台阶上吹夜风,回忆这几天的经历,感到自嘲。

  抹了把脸,像醉酒的人一觉睡醒,不知今夕是何夕。

  舒幼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要手机一关机,她们就变回陌生人。

  偌大C市,再也找不到她。

  谁也不认识谁。

  舒幼心有家人关心,有朋友陪伴,不过是被爱着她的人惯坏了,才总闹着离家出走,撒泼耍横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她总能得逞。

  林亦清双手掩面,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可笑极了。

  “算了。”她按了按太阳穴,站起来往回走。

  倒舔着真把自己当回事的,只有她一个人。

  舒幼心想去哪儿,有没有地方住,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一开始没有多管闲事,她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

  没人打扰,多好。

  林亦清回到家,看见一团乱糟糟的沙发套,她把沙发套展开,一件一件套好,再去阳台收拾散落在地的衣服。

  秦甄的名片掉在地上,舒幼心走的时候踩了一脚,白色的部分隐约能看见拖鞋鞋印的痕迹。

  林亦清把它捡起来,转手送进垃圾桶。

  启动洗衣机,转筒里发出呜呜声响,让安静的屋子显得有些吵闹。

  林亦清坐回沙发,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墙上挂钟指针停在九点一刻,不走了。

  林亦清把它拿下来,拆开背盖,看看该换多大型号的电池。

  电池盒缝隙里不期然掉出一颗螺丝钉,滚到桌脚下,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林亦清愣住。

  感觉自己也像这坏掉的钟,缺了个零件,就不会转动。

  她在桌旁坐下,放空。

  电视机旁新摆上的鲜花色泽明艳,在惨白的日光灯下红得亮眼。

  心像被玫瑰花刺狠狠扎了一下,寂静中,刺痛感变得鲜明,带着一阵阵余波电流似的扩散。

  时间停了,这一坐,不知道过去多久。

  林亦清站起来,回卧室躺下。

  手机放在床头充电。

  静悄悄的,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

  生活还照着原来的轨迹走,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来了又去,什么也没有改变。

  明天还得要照常上班。

  阖眼,身体疲惫,但头脑清醒,想睡觉休息,可窗外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双耳捕捉。

  时间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能听见。

  在这过于安静的环境中,手机铃声打破寂静,瞬间将林亦清惊醒。

  她从床上弹起来,手同时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黑暗中屏幕闪烁着淡淡的蓝光,来电显示三个字:舒幼心。

  不是语音,是电话。

  林亦清心一紧。

  看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接,还是不接?

  该不该接?该不该管?

  将手机攥得紧,指节发白,连着小臂,肩膀,也不自觉地轻颤。

  脑中残留的理智叫嚣着不要再和舒幼心扯上关系,可她颤抖的指尖背叛了她的心里的想法,偷偷按下接听键。

  嘟——

  电话通了,林亦清垂下眼,没吭声,也没挂断。

  “喂,你好,请问……”听筒里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咳,你是黑心兽医吗?”

  背景非常吵闹,有说话声,尖叫声,而且信号不好,对面人讲话断断续续。

  林亦清眼皮一跳,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种猜测,张嘴时喉头发干:“我是,你有什么事?”

  对面换了环境,嘈杂声小了,女人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

  半小时后,一辆夜间出租停在春湘路路口,车门打开,林亦清匆匆下来,边走边看导航,寻找刚才那通电话里提到的地址。

  刚过三点,这个时间照理说街上应该没什么人,但春湘路是C市有名的不夜街,街上或站着或蹲着几个吸烟醒酒的年轻人。

  看见林亦清走过,他们还笑嘻嘻地吹口哨。

  乌烟瘴气。

  林亦清皱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一家酒吧门外。

  酒吧的装潢雅致清幽,门口还挂了两扇水墨画的帘子。

  一个戴墨镜穿西装,看起来保镖模样的人在门外杵着,林亦清刚走近,他便开口:“林小姐是吗?”

  “是我。”

  “请跟我来。”黑衣保镖推开酒吧门。

  音波能量扑面,顿时林亦清身体里面翻江倒海,不仅耳朵刺得痛,五脏六腑也都跟着搅动起来。

  重金属音乐刺破耳膜,舞池里群魔乱舞。

  空气里荡漾着酒精与荷尔蒙的味道,浓浊得令人作呕。

  林亦清压着不适感,跟随黑衣保镖穿过人群。

  踏上扶梯上二楼,来到稍微僻静些的隔间,里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打扮张扬,充满朝气,漂亮得明艳夺目,和舒幼心年纪相仿,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儿。

  她手边放了杯酒,面前摆了碟瓜子,但隔间里没见舒幼心。

  见到林亦清,她眉梢一挑,笑容意味深长:“你就是林亦清?黑心兽医?”

  说完也不等林亦清回答,兀自点评:“气质还行。”

  林亦清没由来心烦,皱起眉:“舒幼心人呢?”

  “喏。”任乐晗示意林亦清看楼下。

  林亦清身后就是栏杆,她扭头往下看,试图从乌糟糟的人群中找出舒幼心。

  嗞——

  音响里传出异响,演出台上,驻唱乐队忽然消音,整个舞池的人都停下摆动,转头看向台上。

  林亦清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到底会不会弹贝斯啊?!”熟悉的声音从台下传上来,一个女孩儿趴在舞池边,手里拎着个酒瓶,指着乐队后面的贝斯手,“一分钟走了八个音,谁教你的?”

  林亦清面露疑惑:“舒幼心?”

  话音未落,舒幼心手里酒瓶啪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双手撑着演出台边缘,轻轻一蹦就上去了。

  乐队其他人都愣住了,搞不清舒幼心这在闹哪出。

  舒幼心走过主唱,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拨了拨他的吉他弦,夸了句:“家伙不错。”然后当众从贝斯手里抢过乐器,自来熟地招呼鼓手:“就刚才那首,再来一遍!”

  乐队几个人面面相觑,主唱扭头看向酒吧经理。

  经理神色无奈:“你们陪她玩玩。”

  金主发话,他们不敢不听,打鼓的胖子扶了一把贝斯手,让他到旁边歇会儿,喝口水。

  音乐声再次响起,密集的鼓点,躁动的音乐。

  一首普普通通的乐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乐队成员们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迷惑到震惊,再到面红耳赤的兴奋。

  舞厅的气氛短暂停滞之后,很快又被推到一个新的高潮。

  周围一切改变,舒幼心充耳不闻,一曲结束之后,乐队主唱迟疑,想邀请舒幼心再合作一曲。

  这时,舒幼心却把贝斯扔回给原主:“不玩了,没意思。”

  她从台上下来,走过吧台。

  台上的杯子,见一个,拨一个,全被她推到地上摔烂。

  酒吧经理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向被舒幼心吓到的客人挨个赔罪。

  “瞧见了没。”林亦清身后响起任乐晗的声音,先前就是她拿了舒幼心的手机,给林亦清打电话,“喝醉了,发酒疯,没人制得住她。”

  林亦清:“……”

  任乐晗叹口气:“小本经营,她再这样摔下去我承受不起,兽医小姐,拜托了,你快把她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