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清像被雷劈了似的,从身体到内心都受到难以言喻的强烈刺激。

  第一反应就是扭开脸,捂住眼睛。

  似乎不能理解林亦清扭头的动机,那模样乖巧女孩儿歪歪脑袋,露出与身为狐狸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然后,她一噘嘴,小声哼哼:“你是不是讨厌我?”

  林亦清噎住。

  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但没等她开口,小狐狸的眼泪就掉下来,哭得迅雷不及掩耳:“对不起……可是我没想吓你……”

  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

  委屈,又可怜。

  林亦清微微皱眉,可能这小东西真不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把我带回来的,现在又想抛弃我,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坏!”女孩儿声嘶力竭地控诉,“人类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林亦清:“……”

  怎么反倒变成她的错?!

  “你做那么难吃的鸡胸肉,还给我喂狗粮,我都接受,你还要抛弃我!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呐哇啊啊啊!!!”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怜的小狐狸了!

  林亦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还嫌她饭做得不好吃?

  她这是往家里请了一个祖宗!

  “你先起来!”林亦清没好气,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

  视线回转,落到女孩儿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在她的卧室里,一个模样漂亮纯净,看起来还在读大学的女孩儿不穿衣服站在她面前,画面堪称诡异。

  她简直像个变态!

  林亦清受到良心的拷问,勉强压下心悸没让眼神挪开。

  吵架,对峙,拼的是气势!

  她必须深深皱起眉,才能让自己的气势不崩。

  女孩儿仿佛被林亦清严肃冷酷的表情吓到,瘪着嘴强忍哭泣,委委屈屈地站起来。

  可她又放不开,拘谨地用双手护住关键部位,虽然一个字没讲,但她柔弱可怜畏惧强权的眼神已经十分到位地将内心OS表达出来:你要对我做什么?

  林亦清脚趾抠地,狠狠挠头。

  随手从床尾捞了件自己的衣服扔给她:“穿上!”

  女孩儿乖乖听话,磨磨蹭蹭地把那件昨天林亦清穿过的衬衣套到身上。

  林亦清个子比女孩儿高几公分,她的衬衣比女孩儿身量大一码。

  白衬衫皱巴巴,松垮垮地挂在女孩儿身上,扣子也东一颗西一颗,不会扣似的弄得乱七八糟。

  只穿了件薄衬衫,还没有裤子。

  像极了事后……

  林亦清脸皮狠狠颤抖,额角也一跳一跳的。

  还不如上下都不穿!

  如果不是女孩儿面对着她,她很想双手掩面,怒问苍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不行,不能被打乱节奏。

  林亦清做了两次深呼吸,情绪平静下来,视线落在女孩儿衣领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女孩儿眼眶红红揪着自己衣摆,赤脚摆成一个内八,拇指斗拇指,嗫嚅着说:“我叫舒幼心,是人。”

  “你见过哪个人是狐狸变的?”林亦清毫不留情地质问她。

  “这我哪里知道!”舒幼心大声反驳,“我家里人都是这样的!”

  感情你一家子都是狐狸精!

  林亦清心里吐槽,表面上却还保持着得体的冷静,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舒幼心倏地红了眼圈,瘪着嘴半天没吭声。

  林亦清绷紧脸,敏感地觉察到这个问题可能触及了女孩儿内心难言之隐。

  她以为舒幼心不会回答,琢磨着要不换个问题,但又觉得她的提问并不过分。

  舒幼心跟她非亲非故,又来历不明,就算她现在让舒幼心离开,不仅法律不会追究她的责任,道德方面她也立得住脚。

  谁知道她贸然收留一只狐狸精,会不会引来未知的麻烦?

  了解事由、问清原委是她的权利。

  见林亦清态度坚持,舒幼心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妈生病去世,我爸不要我了。”

  林亦清:“……”

  竟然这么惨。

  当然一只狐狸说的话未必可以尽信。

  林亦清暗暗说服自己不要动摇,紧接着又问:“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亮明身份?”

  舒幼心抬头,瞪眼林亦清:“那样做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成妖怪扔掉!”

  虽然但是……

  嗯,她说得没错。

  林亦清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这件事怎么处理?

  她更倾向于礼貌请舒幼心离开,收留一只受伤的狐狸那是她的职业素养,但收留一个长得那么漂亮,具有独立人格的年轻女性,怎么想都不合理。

  或许是她的意愿太明显,被舒幼心觉察,女孩儿泪眼汪汪看着她,哽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于情于理都条件充分的林亦清瞬间落回道德的受制方。

  对上舒幼心水盈盈的眼睛,林亦清良心又一次遭受谴责,她绞尽脑汁思考措辞,试图找到一套有理有据又不失委婉的话术劝舒幼心自己离开。

  但没等她开口,舒幼心先声夺人,哇一下哭得好大声。

  “亏我那么喜欢你,晚上特地跑来给你暖床!呜呜呜呜呜,别的小狐狸都有人疼有人爱,只有我是地里小白菜,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啊!你走之后就没人管我了!”

  林亦清:“……”

  被吵得额角青筋暴跳,林亦清终于忍无可忍:“行了行了!没说赶你走!”

  嚎哭声瞬间消音,舒幼心揪起袖口擦眼睛,同时分出一绺心神悄悄观察林亦清。

  对上林亦清看穿一切的眼神,舒幼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兽医姐姐,我饿了,早上吃什么?”

  吐字清晰,不喑不哑。

  刚才嚎那么大声果然是装出来的。

  林亦清嘴角颤了颤,气笑了。

  她那么大个人,竟然被一只狐狸狠狠拿捏。

  林亦清余怒未消,拿了件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舒幼心竟然就那么穿着一件衬衣挂空挡追在林亦清背后左晃一下,右晃一下,一口一个“兽医姐姐”,问林亦清早餐需不需要她帮忙。

  林亦清把她塞回卧室,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简简单单的T恤搭牛仔短裤,扔给舒幼心:“换上!”

  舒幼心抓起裤子抬腿就穿,林亦清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停!”林亦清及时叫停这只毫无生活常识的小狐狸,“你先待在这里不准出去!”

  话音未落,她合上卧室门,抓起钥匙风风火火跑下单元楼,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套崭新的生活用品,三两下付了钱,又急吼吼地回到楼上,把新买的内衣内裤一股脑扔给舒幼心:“会不会穿?”

  舒幼心眨眨眼,看起来单纯又无辜,点头回答:“会。”

  “那你全部穿好!”林亦清松口气的同时,嘭的一声带上门。

  门后,小狐狸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慢条斯理解开故意扣错的衬衣扣。

  饺子下锅时,林亦清脑子里冒出一串疑问:如果连衣服都不会穿,舒幼心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总不能十几二十年都以狐狸的形态在人类的社会中生活。

  思维严谨的林医生感觉自己可能又被骗了。

  但是……

  暂且相信她没了母亲,又被父亲抛弃的那番说辞吧。

  舒幼心穿好林亦清给的衣服,乖乖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还用林亦清的护肤品把自己抹得香喷喷的,然后跑出来小狗狗似的蹭到林亦清身边,伸长脖子使劲儿闻锅里的味儿。

  今天的饺子好多,总算有她的份了吧!她还没有吃过这种速冻饺子!

  虽然舒幼心现在是人形,但林亦清却产生了一种,她背后尾巴已经甩出残影的错觉来。

  不过是几个速冻饺子,至于吗?

  就算头两天挨了饿,也不至于馋到这个地步。

  林亦清觉得好笑,于是捞饺子的时候给舒幼心那碗多捞了两个。

  舒幼心连着饿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上桌吃顿热乎的,抱着一碗饺子呼噜噜吃得满嘴流油,最后连汤一块儿喝得干干净净。

  她宣布速冻饺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见她这么快就吃完了,林亦清问:“会洗碗吗?”

  舒幼心愣了下,迎上林亦清的眼神,下意识回答:“会。”

  语气还蛮肯定的。

  于是林亦清放下筷子,站起来拿上包准备出门去上班,走之前吩咐舒幼心:“我时间来不及,你待会儿把碗洗了。”

  舒幼心坐在桌边,抱着自己的碗,再看一看桌对面另一双碗筷,点头答应:“好。”

  玄关处传来防盗门开关声,林亦清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幼心端碗进厨房。

  几分钟后,舒幼心呆呆地盯着碗池,然后从一堆陶瓷碎片中捡起一块。

  “……”

  偷偷扔掉的话,会不会被发现啊?

  作者有话说:

  于是过两天林医生发现,家里来小偷了,专门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