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到了要离开家的时候。如果说回曼彻斯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谢晚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潮湿的气候和连绵不断的雨,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让落在它们地域上的雨似乎也不同起来。西方这边的雨冷漠、凛冽、孤独,像个在红灯亮起瞬间,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央的、穿着黑色风衣的人。

  东方的小雨就要缠缠绵绵,更有生活气些。长时间生活在曼彻斯特这种环境下,人会变的压抑沉闷。但是这边有着谢晚凝所喜欢的酒友,差不多遍地都是的酒吧和自由的氛围冲淡了潮湿所带来的忧郁。

  谢晚凝今天一如既往地和朋友在酒吧里聊天。但是她遇上个几乎快要忘记的人宁染。出现在她的过去中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她和谢晚凝印象中一样的飒爽,放眼看去,又给人阅历丰富的迷人。利索的齐肩短发,黑色的吊带长裙外面套件松松垮垮的牛仔外套。锐利的眉眼,比她还要有棱有角些,也不知道是浓妆的缘故还是本身就生得这般。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女孩?”

  旁边的朋友杯子刚放到唇边,斜眼注意到谢晚凝盯着那个陌生女人看了许久便好奇地问道,谢晚凝一时不知道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应该算认识吧?”

  “什么叫应该?”

  坐在对面的朋友摩擦着杯壁,调笑地凝视恍惚的她。

  “那就过去认识一下好了。”

  他们大部分都是外向的富家子弟,不以为意地怂恿着谢晚凝。其中一个给出建议,

  “你走去,说你的所有酒我都买单。”

  “哈哈哈哈……”

  俗套的搭讪玩笑让众人哄堂大笑。吸引了对面人眼神扫过来,宁染和应该也是她朋友的人低头耳语。

  她抬眸,深深地望过来,被对方目光触碰到的刹那,谢晚凝尴尬地转移视线,叫他们停止玩闹,旁边的朋友却拍拍她的肩膀,

  “那个姐姐喊你过去哦。”

  “哦”

  周围人起哄着,谢晚凝转头,果不其然宁染在向她招手。这下她倒是进退两难。摊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伙伴,加上也不想让对方难堪,谢晚凝还是忸怩地走过去。

  直到她坐到对方面前,宁染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这时候,谢晚凝发现了对方的唇钉,她刚才就在琢磨这对方嘴巴上沾了什么。

  “小妹妹,你好啊。”

  很奇怪。第一次被人用调戏的口吻这么称呼自己。谢晚凝偷偷地觑着宁染的脸色。兴许是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可爱,宁染笑得更欢快了。

  “你认识我吗?”

  “抱歉”

  谢晚凝酝酿刚才一路的解释“砰”下就烟消云散。她只好诚恳地先为刚才的痴汉行为道歉。而后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撒谎道,

  “只是姐姐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噗嗤……”

  一直在看戏的旁客忍俊不禁,谢晚凝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依旧像拙劣的搭讪。几乎在瞬间她的脸就涨红。

  “这是第几个用这个说法的了?”

  那人丝毫没在意手足无措的谢晚凝,认真地掰手指数道,宁染瞪她眼,对谢晚凝温柔地开腔,

  “是吗?”

  “姐姐认识程安吗?”

  熟悉的名字让宁染讶异地挑眉,她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女人上下打量遍,才认出来她眼角有象征性的泪痣。这在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和对方蓬乱的大卷发遮盖下发现实属不易。

  但是宁染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她见过的人太多太多,比眼前人有特色有魅力的也大有人在。这下换她手足无措了。

  “你是他的?”

  “我是谢晚凝。晚上的晚。凝视的凝。”

  “谢……”

  宁染的记忆被勉强地唤醒。但作用不大。只要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好了。

  朋友也露出惊讶,

  “宁染,你真的认识她?对不起啊……”

  说罢,双手合十地向谢晚凝抱歉。她微笑地摇摇头。

  “你们两个需要独处空间吗?”

  似乎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冒犯,朋友体贴地询问着,

  “我想,他乡遇故知,总要说说话。”

  可两位故知都在观察对方的神色来决定说什么话。

  “还是给点独处空间吧。”

  宁染感觉眼前的女人欲言又止。朋友端酒走远了。

  “程安……真是太远的回忆了。”

  宁染感慨着,

  “是他最近出什么事情了吗说起来,他很久没给我发过消息了。”

  谢晚凝疑惑,

  “你和他一直保持联系?”

  “嗯……坦白来说,是他单方面。我们和平分的手,后来我去旅游的时候他还会经常问我在哪里。”

  “这样啊……”

  看来程安和姜初真的只是比盟友关系更亲近些了。毕竟,宁染和姜初完全是两种大相径庭的风格。

  “所以他怎么了?”

  对方追问着。谢晚凝遗憾地告诉她事实,

  “他前几个月去世了。”

  “啊?”

  “自杀的。”

  “……”

  宁染表示自己的哀悼。

  “真是世事无常。”

  比起对程安去世的唏嘘,她更高兴的是刚才她终于想起眼前女人的身份。程安提起过的,很听话懂事又漂亮的妹妹。她印象里去程安家补课的时候还见过谢晚凝。

  “是啊你现在不做老师了?”

  谢晚凝对宁染倒是记忆残存。

  “辞职了。”

  她发现对方对自己熟络的就好像昨天她们才一起喝了下午茶。

  “现在满世界旅游呢。”

  谢晚凝得到回答不意外,她颔首。

  “挺好的,你是住在这里吗?”

  “不是,刚好来这里找朋友玩。”

  宁染抬手指指不远处在那里独自一人可怜兮兮的朋友。

  谢晚凝察觉到把人家一直晾在那里不好。

  “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不上打扰,加个W信吧?在这里遇见,还挺有缘分的。”

  曼彻斯特那么大,酒吧那么多,里面的座位也杂乱。她们就偏偏能遇到。

  “好。”

  交换过W信后,谢晚凝的情绪才达到了顶峰。

  在故事的最开始,她联系人里躺着的那个陌生人就是宁染。熟悉的头像和熟悉的签名请让我独自行事,自由做梦,任凭裁决。谢晚凝觉得奇妙,命运的安排密不透风。她偏头刚好和朋友对上眼,冲那人摆摆手,示意自己要离开。

  “她长得可真好看。”

  朋友入座后,注视谢晚凝的背影。

  “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要吗?”

  朋友掏出手机,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女人。”

  “试试嘛确实漂亮。”

  宁染觉得更迷人的是谢晚凝身上的从容和贵气。

  “她家里似乎很有钱。”

  “那当个小白脸我也是不介意的。”

  “好,加上了。”

  朋友把手机还给宁染,让她先和谢晚凝打声招呼。

  hello

  我朋友想认识一下你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片刻。谢晚凝脱离聊天,拿起来看到宁染的消息和陌生人的好友申请。不是……这么直截了当的吗?除了硬着头皮点同意外也别无他法。

  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准备刷下,结果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电子僵尸”居然发了九宫格“电子僵尸”是她对姜初的称呼,因为那家伙实在不怎么上网,感觉给她换个大哥大,只要能联系别人,似乎没差别,谢晚凝先点个赞,宁染的赞就紧随其后,她讶异地和对面桌的女人对视,好像能读懂别人的眼神了你也认识姜初?!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谢晚凝低头点开有人像的照片,一张是合影。姜初换了发型,乖巧的带有空气刘海的过肩黑直发,让她清纯的过分,年轻不少,像在高中那种家境优渥的校花,很俗气的比喻,换个高档点的,就是眉目间,有如一片春天里寂静的风景。

  谢晚凝看着自己空掉的酒杯,闻着周围冲人的混杂香味,有一说一,姜初比她像大学生。但是!周子书为什么会在这张合影上?!虽然他和姜初是一人站一边。所以周子书是和她们一块去旅游了吗?谢晚凝恨得咬牙切齿。高低找个理由再泼那男的一次咖啡。

  好在另外两张都没有他了。一张是三个女孩子的合照,还有一张是姜初的自拍。但是这张照片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照片里的姜初带着头盔,鼻子红彤彤的,像草莓尖尖让人有咬一口的欲望,脸颊也是。高领的看不出来是冲锋衣还是其他类型的衣服,笑得恬静温婉。褐色的瞳孔直直地望向镜头。

  谢晚凝有种老婆在手机屏幕里扣不出来的绝望。不知道是因为瞳孔太亮还是照片拍得太生动。她总觉得玻璃那头的人要活起来,似乎水波盈盈,滟滟的笑快要从眼睛里流出。

  有些人真像花园里的花突然乍放,时常令人惊喜,下次也要想个什么办法,让惊喜一下,或者两三下。

  谢晚凝自豪她爱人这么悦目的同时,还有点占有欲在作祟,嘀嘀咕咕说发朋友圈怎么不报备下,她是绝对不会让这张自拍被别人看过去的。

  “这是谁?好优质的美女”

  无意间看到谢晚凝手机屏幕的朋友扒拉她,要一饱眼福。

  “……”

  她霎那间就利索地熄屏。

  “干嘛?还不让人看?什么宝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