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佯装羞涩地咬咬下唇,嚅嗫道,

  “谢谢叔叔。”

  美人我见犹怜的神色把不少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他们像打量猎物似的欣赏她的身姿,钱荣翘起二郎腿,慈祥地问道,

  “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他蹙眉小声“啧”声,随后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笑眯眯地说,

  “还挺年轻,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岁来,姜初是吧,来这里坐。”

  程安迫不及待地将姜初往那里推,低头吩咐说,

  “快去、快去啊!”

  姜初无可奈何地靠着钱荣坐下,浓郁的烟味差点让她窒息,程安狗腿子似的给钱荣倒酒,

  “钱总,你可还喜欢?”

  “你把和我女儿一样大的人送给我,你的良心真不痛啊!”

  钱荣似笑非笑地注视动作突然停滞住的程安,意味不明地说道,众人纷纷揶揄地端详着往日里自命清高的程安。

  姜初看见程安的腿在微微颤抖,他将酒瓶放下,摸了把鼻子,抬头尴尬地笑着,巴巴地问,

  “钱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求我办事,又不是姜初求我办事,你总要付出点什么,对吧?”

  姜初不动声色地瞥眼挂着假笑的钱荣,突然觉得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很像,不知道是他们太关注程安的反应还是怎样,无人在意她眼中磅礴的恨意。

  程安此时此刻像只鹌鹑,缩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漫长的等待过去,程安缓慢地回望钱荣,那双眼睛充斥濒死之人的愤怒和不甘,咬牙切齿道,

  “钱总要我做什么……我绝对在、所、不、辞……”

  “说好话谁不会听啊姜初啊,你看你哥哥就这么把你送到这里来,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钱荣捕捉到姜初迅速收敛的恶意,多了个心眼,他看着眼前女人又装回那楚楚可怜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嗯……”

  几不可闻的回复。

  “那好,我们这群叔叔呢,就为你讨回个公道。”

  其余人哄堂大笑,钱荣为自己的冷幽默很是得意,他温柔地揽过姜初,粗糙的手捏捏她的肩膀,

  “你先出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太好看。”

  男人们猥琐的眼神不再游离在她身上,而是无一例外地贪婪地凝视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程安。

  姜初愣住,她眨眨眼试图看出钱荣的目的,毕竟这个事态发展有点荒谬,

  “走啊,呆着做什么?”

  钱荣语气加重,显出他的不耐烦,姜初赶忙地站起来朝众人鞠躬,装作如蒙大赦的样子退出房间,门刚落,她茫然地止住脚步,目前为止,这是世界上是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了吗?

  她是真的想打电话给谢晚凝,告诉她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姜初苦恼地摇摇头,没办法,都已经被赶出来了,只好侯在门外,她甚至还好心好意地想要等程安出来,但是其中半途有人推门,见姜初还等在门外,好笑地说着,

  “你怎么还不走?怎么这么饥渴难耐?”

  说罢伸手要来抓她,姜初连忙后撤几步,

  “不……我现在就走。”

  那人的尖锐笑声追了姜初一路。

  有钱人的欲望阀门被抬高这一点她其实能理解,可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相比之下,谢晚凝的神经兮兮竟然让她宽慰很多,姜初这次等在大门口,依旧没有自顾自地走掉,天已经浓黑成块状,春风和煦,让她不是很难捱。

  等了半晌,没见动静,她鼓起勇气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不会死人吧?姜初看着手机屏幕的110举棋不定,终究还是选择报警,对他人的生命视而不见,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过内心,

  “喂你好是警察吗?嗯对,蓝海湾507号房可能有人会有生命危险……哦,好的。”

  她踩着高跟鞋在风中继续等待。

  直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来,姜初便跺跺发麻的脚,眯起眼瞧着在对峙的保安和警察,而后就规规矩矩地放行,但保安却在警察转身后,对着通讯器交待些什么,一男一女朝姜初的方向跑来,

  “你好,请问是你报的警吗?”

  “是”

  女警官贴心地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是507是吗?”

  “对。”

  两人交换个眼神,就麻利地抬脚前往现场。

  “开门警……”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拉开,男警官出示着证件,一面伸脖子打探里面的情况,一面说,

  “有人报警说你们这里可能存在恶劣事件,需要你们配合检查一下。”

  开门的男人耸耸肩,做个“请”的姿势。男警官轻嗅,烟味混杂酒味还有老男人独有的体汗让他胃里直犯恶,硬着头皮检查每个角落,里面人见怪不怪地该做什么做什么。

  一个普通的豪华套房罢了,男警官招招手喊女警官也进来查,

  “看看厕所。”

  女警官努努嘴,男警官踱步到厕所门前,拧动把手轻巧地推开,扑面而来的情.欲味道让他嫌恶地后退几步,便冲女警官摆手,

  “这位女士说你们套房里有她的一位朋友,人呢?”

  “啊?他早走了啊?小妹妹你没看见?哦这里还有个偏门,他是不是从那里走掉了?”

  女警官看着姜初迷惘的表情,笑了笑说,

  “是的,东边还有小门,你朋友会不会从那里走了?”

  “他……”

  姜初刚想说他车还停在楼下,但是被电话铃声打断。

  然后那帮人就开始唱歌,欢呼声、碰杯声,喧嚣地叫三人不得不先行退出去,姜初双手合十充满歉意地说,

  “对不住警官,我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他可能是已经回去了吧。”

  女警官顾恤地又抚抚姜初的背部,

  “没事,女孩子在外警惕些不是坏事。就怕一切追悔莫及。”

  “这种地方还是少来的好。”

  走在前面的男警官回头叮嘱着姜初,她从善如流地应允下来。三人坐着电梯下去,来到门口后,姜初开口道别,

  “两位警官路上注意安全,谢谢。”

  两人招招手,就驾驶警车离开了。

  姜初将电话回拨过去,

  “你md在干嘛?不接我电话?”

  李科的咒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差点砸破姜初的耳膜,她把手机拿远些,

  “怎么了?”

  对方没好气地斥道,

  “借我点钱。”

  姜初阖眼吐出一口气,摁下脾气问,

  “多少?”

  “三十万。”

  “李科你疯了?!”

  姜初目瞪口呆地反问道,

  “三十万?!”

  “你现在手头有没有?你少跟老子废话!没有你md让人艹个三百遍你也给我拿出来!”

  “……”

  姜初无语凝噎。

  “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来找你。”

  对方情绪激烈,口齿不清,得到回复后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姜初脱力地垂下手,她这次都不好意思再向谢晚凝开口要,三十万……她打个回到青林山居的车,路途中反复地拉看自己和谢婉凝这一个多月来的聊天记录,粗略数下来,至少转了二十万给李科。姜初突然觉得,她蛰伏多年的复仇,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上流世界,简直不堪一提。

  她现在真的需要好好冷静下,

  程安他被留在那里

  你要不去联系联系他?

  ?

  半个小时前给资助人的简讯,还没有得到回复,不安感像冰面的裂纹,爬满全身,姜初第一次有种毛骨悚然的冷意,那是钱荣,程安会遭遇和姐姐一样的事情吗?

  “呕”她趴在洗漱池旁干呕起来,但是她晚上并没有吃什么,只是苦水一点点地滴落到水池里,她直起身,向后踉跄几步,撞在没有温度的瓷砖墙壁上,这一刻她疯狂地想着,要是有个人可以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要是谢晚凝在就好了……这个世界的烂疮简直比世界本身还大。

  她步伐不稳地去淋浴,温热的水和淅沥的音姑且让她放弃思考,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要是能在这里淹死就好,看清对方是个什么实力的敌人后,姜初羞耻地想要退缩,单凭自己的想象和亲眼所见是有很大出入的,她要全身而退现在已经没办法做到,那就鱼死网破吧,破釜沉舟的决心让姜初放松下来,她总有办法能杀死钱荣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本来姜初以为自己今天受到的精神冲击会让她沾床就睡,但是才陷入黑暗,遐想就争先恐后地钻进脑子里,感官清醒地令人发指,她似乎都能听见在街上走路人的脚步声,无可奈何,只好又重新打开灯,准备刷几分钟手机,让困倦自己找上门来。

  谢晚凝依旧活得张扬肆意,朋友圈的九宫格让姜初得到短暂的慰藉,她的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滑过谢晚凝的眼睛、鼻子、嘴巴再到下颌和脖颈,望着被囚在屏幕那头的女人发呆,对她的思念如此尖锐,恰似苔草细长的叶子,把肌肤划破。

  愈看思念愈成疾,姜初索性将手机熄屏,好在明天周末,可以晚些睡,她窝在沙发上,将不知道重复看了多少遍的《傲慢与偏见》

  又看了一遍,

  “Affection is desirable, money is absolutely indispensable。”

  她感同身受般地笑笑,经典的台词她几乎都倒背如流,逐渐回响在耳边的背景声模糊地好像从天边雾里钻出来的一样听不清,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