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不动声色地重新把手帕塞回口袋里,忙不迭地赶向正在把谢愈往车上推的众人,

  “小舅妈衣服。”

  “诶……好好,我们走了啊!”

  谢鸢连连嘱咐着司机,

  “开慢点!开慢点!”

  谢晚凝乖巧地站在谢鸢身后,和她一道目送黑色宾利沉入夜色。

  谢晚凝此时此刻的笑,生硬倔强宛如干浆糊粘上去的,愈来愈迷茫的关系让她斩不断理还乱,她悠悠叹口气,注意到几个年轻人也纷纷道别,于是眼睛瞟向还在和长辈嘘寒问暖的母亲后,便拉住方才坐在麻将桌子上的姐弟里的姐姐,

  “你们要走啦?”

  姐姐笑着摇头,

  “爷爷奶奶要睡觉了,我们换个地方玩。”

  “现在才十点呢……”

  弟弟拿出手机摁开,将亮闪闪的屏幕展给谢晚凝看。

  “你们去哪里?”

  “Rrosmary一个娱乐场所。”

  姐姐端详着谢晚凝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开口,

  “要一起去玩吗?”

  和有眼力见的人聊天就是省事,谢晚凝感激地颔首,

  “我去同母亲讲一声。”

  “好。”

  谢鸢随着谢晚凝的指向看见了在不远处等待的一群孩子,她本想着太晚不安全,但毕竟女儿以后要接管至源,打好朋辈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利大于弊,她不能护着她一辈子,便应允下来,只反复叮嘱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谢家孩子说安分也鬼灵精怪,说顽皮也老实不逾矩,各个都被教育地不错,谢鸢本来还想叫年长一点地看住谢晚凝,又被几个兄弟姐妹缠住说这说那,只好想着待会儿再联系关切。

  谢晚凝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刚上车,她就对坐在驾驶座戴眼镜的男人说,

  “方便绕一趟我家吗?我得送个东西给朋友我母亲家。”

  男人一面在G德里输入目的地,一面同坐在副驾驶的弟弟说着,

  “程西乾给你打电话了?”

  弟弟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不胜其烦地骂道,

  “他说有场子”

  “你少和程家人赌!”

  姐姐把手伸向前面,狠狠地拍下他的脑袋,受害者吃痛地喊一声,

  “嘶……疼诶!”

  谢晚凝插嘴道,

  “你们和程西乾很熟吗?”

  “我们还好,主要是阿廉经常和他玩。”

  姐姐向后靠回来,整理下衣摆,同她解释着。

  被叫作阿廉的男孩嘟嘟囔囔着,

  “谁和他们经常玩?是赵思礼。”

  戴眼镜的男人嗤笑出声,

  “你怎么还没把人追到手?”

  “我……”

  阿廉忿忿不平地想要反驳,但又委屈巴巴地没作声。

  姐姐恨铁不成钢地又往前坐,埋怨阿廉,

  “真不知道你喜欢赵思礼什么。”

  “这位是?”

  谢晚凝好奇地问道,总感觉似曾相识,姐姐扭过头来回答她,

  “赵家的小姐,她哥你应该认识赵顺意。”

  难怪,谢晚凝恍然大悟,赵顺意在那次宴会结束后,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殷勤地每天没事找事,后来察觉到她的冷淡后,也没再胡搅蛮缠,他似乎提及过这个妹妹。

  “到了。”

  谢晚凝刚想开口问程安的事情,被男人打断地把话吞回去。

  “你们稍微等我一下。”

  她才刚下车没一会儿,就变成了话题中心。

  “你们觉得谢晚凝怎么样?”

  男人从被摇下的车窗中注视着女人高挑的背影,阿廉不屑一顾地撇嘴,

  “长得挺漂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听说挺优秀的,在英国那里留学是吧?”

  姐姐若有所思地看着别墅内亮起的灯光,

  “我总觉得她捉摸不透的。”

  谢晚凝比她还小四岁,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成熟和稳重。

  “久等了。”

  谢晚凝拎着保温盒钻进车内,

  “去青林山居可以吗?”

  姐姐打量着谢婉凝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道,

  “那是你朋友在的地方吗?”

  “是她家里人在别的地方,没人陪。”

  姐姐了然地开口,

  “那你待会儿不和我们去了?”

  “嗯。”

  阿廉“噌”地坐直身子,夸张地喊道,

  “啊那小姨打电话来怎么办?”

  谢鸢在小一辈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慈爱和严肃并存,再加上思想不迂腐,喜欢同他们开玩笑,因此也得到不少孩子的拥戴。

  谢晚凝双手合十做拜托的动作,不好意思地说,

  “那就只好麻烦你们敷衍一下了实在没办法,说真话也可以的。”

  阿廉这才放心地坐回去,没有言语,牵扯到谢晚凝的个人私事,他们也不好打听。

  “我看你们刚才还挺了解程安的。”

  谢晚凝在沉默的氛围中出声,阿廉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咯咯笑起来,

  “我们不认识,是程西乾那人,天天在这里说。”

  “我上次吃饭,看他两好像很不对付一样,是有什么恩怨吗?”

  阿廉“啧”声,一边翻找口袋一边说道,

  “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因为他家一个本该给程西乾的产业要给程安吧听说程安能力还不错,他们家老爷子还挺喜欢的。”

  阿廉点起烟,叼在嘴里,男人微不可察地皱眉,姐姐则怒道,

  “谢廉!把烟掐了,在车里抽什么?”

  “哎呦我这刚点,你好歹让我吸一口,姐……嘶……”

  “谢清,让他,我看在宴会上都憋好久了。”

  男人开口解围。

  “嘿嘿,还是卫哥哥好。”

  谢廉嬉皮笑脸地扭过身来做个不服气的表情,谢清气得上去拍个巴掌,对方又灰溜溜地缩回去,谢晚凝蹙眉,尽管谢卫把车窗开了缝隙,但顾及到外面天寒地冻的,没开太多,薄得和纸一般,所以很快烟味就弥漫到整个车里。

  谢清倒不客气地让谢廉把车窗全摇下来,无奈地嗔道,

  “冷死你算了。”

  谢晚凝被这个小插曲弄得不知道从何开讲,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舅舅谢愈所暗藏的手帕,

  “谢愈舅舅家没孩子吗?”

  “有啊,宁宁吧……”

  谢清意识到同音后笑着解释,

  “宁静的宁。”

  “你不知道吗?”

  谢卫透过后视镜疑惑地盯着完全茫然的谢晚凝,谢愈和谢鸢走的很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谢晚凝尴尬地抓脸,她确实有模糊的印象谢愈有孩子,但不清楚,

  “啊哈哈哈我这个记性。”

  她打着马虎眼,干笑着过去,噤若寒蝉,她已经不敢问舅妈叫什么名字了,这要是被拿出去做文章,谢鸢得把她吊起来打。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谢晚凝想着,也许自己的舅妈就叫竹心呢?因为她根本想象不到,谢愈和沈竹心会以什么途径有交集,沈竹心是程天朗和谢鸢的好友,谢愈是谢鸢的弟弟,嘶……倒也不是完全匪夷所思和难以置信,但如果把对方的手帕这么贴身带着,心思就彰明较著了。

  谢晚凝思想还开会儿差,明明在宴会上谢愈还表现的爱妻如宝,果然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真是奇怪,每个褒义词到他们头上就会跟被裹成油一样恶心,就好比这深情。

  “到了。”

  谢晚凝没打算让他们知道自己家的确切位置,道声谢之后便下车,等到车子消失在视线内,才迈向小区里。

  谢晚凝感觉自己的步伐有点越走越快,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但是如果是去见你,我一定用跑的,我说,在奔向你的这一路上,风都是甜的,这一路上没有桃花,只有你为我种下的落新妇。

  谢晚凝喘着气,在自家门前叉腰休憩,她没有立刻地敲门,而是把保鲜桶放下,掏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照着屏幕,打理自己凌乱的发丝,反复张合嘴,活跃着被冷气刮僵的面部肌肉,直到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毫无刚才奔赴的痕迹。

  谢晚凝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见面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好呢?好久不见?还是阴阳怪气地讲一句“我来看你死没死”?她焦急地恨不得在原地跺脚,因为想早点看到姜初,却又不知道拿什么问候显得漫不经心又真情实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不气她,说些怀念的话。

  “叮咚”

  清脆的铃声充斥在密闭的空间里,谢晚凝在紧张等待的过程中注意到门口还被贴上了春联,好歹有点人味,她情不自禁地发笑,但内容品下来却不见丝毫新年的喜气。

  楚风有意难留我,晚月无心自照人。

  与其说是常见的对联,不如说是闺怨的诗,少女雨歇梧桐泪乍收般的幽怨从乌黑的墨中滴出来,砸在她的心底,涟漪一层层地漾开,撞得她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谢晚凝正想着后退抬头看横批的时候,门被轻巧地推开,姜初微笑地注视着被吓得稍微手足无措的她。

  方才想好的措辞像脚踩西瓜皮一般溜之大吉了,徒留像傻子一样的自己,谢晚凝磕磕巴巴,半天也憋不出情话,好在对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妥帖地开口。

  “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不远处的绚烂巧合地在空中炸开,她们的久别重逢像电影一样暧昧,不过“噼里啪啦”地正巧让谢晚凝有喘息的机会,那是S市每年的烟花秀,烟花这东西,其实很快会消失,所以才要和别人一起看,忘了烟火的样子和颜色也没关系,但是却会一直记得身边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