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江名危说,“……我们本来是在说什么?”

  游泾:“在说你们两脚兽有些地方真的很奇异。”

  江名危与她面面相觑:“……好的,你继续。”

  游泾:“比如两脚兽总是羞于谈性,羞于裸/体,忘了你们为兽的初衷。这也就算了,为什么同样是不能裸/体,为什么女人类下海遮着胸部,可男人类下海却露着?难道你们都觉得他们干瘪瘪的胸部很好看?”

  江名危想到那个画面,仿佛被辣了眼睛,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在吃饭。”她提醒道。

  游泾甩着尾巴:“又比如荀教授这事吧,要是换我,我就恨不得到处揭露那些罪犯的罪行,叫它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叫所有的人跟我一起声讨它!”

  江名危欣然颔首:“你的态度一点都没错。”

  “可是有些两脚兽脑子仿佛有问题——”游泾愤愤道,“竟然有人会去谴责受害者!那改天它要是被鲨鱼咬掉了脑袋,我就骂它自己脑子太臭味太冲,不然为什么勾得鲨鱼来吃它?”

  虽然江名危有些更不想吃饭了,她还是附和道:“你说得很对。”

  游泾:“小危,你是不是也担心荀练之以后到哪儿都被人议论呢?”

  “嗯。”江名危放下碗,“她这样做了,以她的影响力,人人都会知道她的那段故事。以后她的不幸会变成旁观者茶余饭后的唏嘘,投向她的目光里,会有人群中潜在施暴者的意.淫,会有某些路人的鄙夷与嘲弄,稍微好一些的——也会有无端又夸张的打量与怜悯。然而即便是这些怜悯与打量,也有可能怀着恶意。而无论是以上哪种情绪的存在,其实都不应该。”

  “我就不明白有些两脚兽。”游泾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人被/强/奸了,就好比被揍了一顿,只是揍得程度很重,因为可能会传播病菌并造成器官受伤,同时因为被揍而导致尊严被践踏。至于其他的,哪儿有太多的附加意义?两脚兽也会因为某个人打了,就斥责她没了价值、认为自尽是她最好的归宿吗?也会因为某个人无缘无故被打了,就斥责她长得讨打?”

  “你说得都对。”江名危安抚地摸了摸游泾的尾巴。

  “荀练之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吗?”游泾半撑起来,“不过她的行为可以告诉更多人,‘受害者’的含义,只是‘受到迫害的人’而已。”

  “所以我没有阻止荀练之,大家都是摸爬滚打二十几年的人,各有各的决定,旁人无法干预。”江名危望着一浪一浪的海,轻声道,“所以我只让她注意安全。”

  游泾从后面扑上去,挂在她的肩上:“你不要纠结了。”

  江名危一顿,奇怪道:“我纠结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之前做得好些,现在这局面说不定就不需要她来公开了?”游泾指了指那个手机,“我刚刚都听见前因后果了。而且宝贝,你没有发现你手指都捏白了?”

  江名危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放下。

  “别想了。”游泾用力地揉了两下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成鸟窝,“看看你都多累了,唇色快白得跟脸一样,快让我抱着睡一会。”

  江名危被揉得没脾气——也可能是困得。

  “想回陆地,就得先给海战部那群混子端了。”她掰着手指,“要端了海战部,案子和西海镇的勾当至少破一个。西海镇是他们的地盘,不好办。案子唯一的转机在人鱼这里,我要做的是保障罪人岛上的人被好好关着,一有机会就把人完完整整送回去。”

  “是是是。宝贝,那些人飞不了的,我们先睡觉。”游泾两手不客气地往她身上摸了两把,“你怎么这么凉?快赶上我了!”

  “被海风吹得。”江名危揉了揉脸,觉得想咳嗽,转身想把先前那件王服穿上。

  游泾见了,忙去给她扒拉下来:“你别穿那个了。宝贝那个都旧了,不富贵。”

  游泾手一掏,从包里又掏出一件衣服。

  江名危一看——同样的衣料,但这件的绣线颜色更为鲜亮活泼,连点缀的贝壳和珍珠数量都多了不少。

  江名危新奇地接过:“这又是什么?”

  游泾认真回答:“我的另一件衣服。”

  “……这个我知道。”江名危不客气地抖了抖,发现它竟然还发出了细微的响声。以特殊丝线绣去上的贝壳珍珠比肩接踵,互相蹭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江名危毫不吝惜地露出了货真价实的赞叹:“之前那个说是加冕用的,这件又是什么场合用的?”

  游泾:“海天节吧?人鱼最盛大的节日,一年有一件。”

  江名危背对她,慢腾腾地披上那件王服,边穿边问:“那为什么挑这件给我?”

  游泾看着那漂亮的肩背带着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随着其主人穿衣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绚丽的王服之后。

  她悄悄地咽了下,解释道:“因为这件颜色最多,好看。”

  江名危回头,发现了她不对劲的眼神,嘴角勾了勾,向后躺到她怀里,捏住游泾的下巴:“你的审美是颜色越多越好?”

  “不是。”游泾一字一顿地,“你就没多少颜色。”

  江名危:“……”

  她琢磨了一阵,琢磨出了游泾这话的含义,不是很想发表议论地闭上了嘴,脸上却有些发热。

  “我十八岁就从我妈妈那里接过了王位,所以我还有很多王服。”游泾说,“你想要哪件都可以,我带你回去挑。”

  江名危伸出一根手指,去敲游泾的手背:“你知道自己给出去的,是一个多大分量的东西吗?”

  游泾笑嘻嘻:“不就是我的一件衣服么。”

  “还不认真回答。”江名危捏她手背,“那个被我碰到的人鱼姐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你的一件衣服不止是衣服,它还代表了你,代表了人鱼王,代表了人鱼陛下的权柄,甚至于代表了人鱼一族的态度。她看到我穿的衣服,就愿意把自己性命、把所有同伴获救的期望交付给我,你知不知道这一件衣落在有心之人手里,可以做成多少事?”

  “知道了知道啦。”

  游泾说着,伸手揽住她,胸前的软乎乎自然而然地贴了上来,埋得江名危心里也软了一片,歪在她颈间闭上了眼睛。

  江名危:“你以后不可以随便把王服给别人。”

  “我知道。”游泾抱着江名危往棚子里蹭了些,又拿出那件旧王服,抖开搭在了她的腰上,想了想,又扯下去一些,直至盖住那有些淤青的膝盖。

  最后她挑开碎发,俯首亲吻了一下江名危的额角,揉着她的头,轻声说:“我所有的王服都是你的啊。”

  小草棚被暖融融的阳光包裹着,隔绝了沙滩上过于猛烈的海风,残留着米粥与海草的余香,混合着小金桔汁水的清冽与酸甜。

  江名危脸下压着游泾蓬松柔软的蓝卷发,一心踏实地埋在这个柔软又牢固的怀抱里。

  睡意飞快上涌,江名危闭着眼问她:“你最近怎么总揉我的头?”

  游泾也跟着压低声音:“什么最近?我今天才又见到你呀。”

  江名危声音含糊地表示不满:“都揉好几次了。”

  “哎呀呀,我手它不听我使唤啊。”游泾嬉皮笑脸地说,手里头一边规律地轻抚着江名危的肩。

  江名危轻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游泾:“瞧,开心地都笑出声来了,嘻嘻。”

  江名危:“……”

  游泾嘴上乱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你是不是比我大一岁……”

  江名危突然开口,声音比方才更模糊了。

  游泾:“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是啊是啊,我比你大呢。宝贝,你为什么都不叫我一声姐姐?”

  江名危轻哼。

  游泾听不清,把耳朵凑到她唇畔。

  只听江名危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就是今天第一次对这个事有了实感……”

  游泾:“……”

  江名危也不管她反应如何,说完就没声了,呼吸变得轻缓而绵长。

  游泾呆在原地眨了眨眼,越想越气,气到头发都想竖起来,忍不住想朝这家伙龇牙。她龇到一半,瞥到了怀里安静的睡颜,动作又慢了下去,最终改为轻轻吻在了对方的发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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