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泾那家伙一副拍拍尾巴走人的样子,像是要把江名危扔在这不知名的小岛上不管了。

  可江名危一点都不慌。

  没什么根据地,江名危就是觉得,游泾一定会回来找她。

  这许多年来,江名危判断事情从不根据直觉,总是下意识地便在脑中条列依据,追求理性与确定。

  可现在——或许不止现在,应该说从遇到游泾开始,在对所有关游泾的事情上,江名危几乎始终被一缕名曰直觉的线条牵着,信任又畅通地摸索着前行。

  比如第一次在黑船上相遇时,她一念之下选择跟着游泾离开,像是知道眼前这个人鱼对自己并无恶意。

  比如海底那半月里,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游泾明暗试探,像是知道游泾不会因此怪罪于她。

  又比如她敢开先例、造船离岛,便是下意识知道游泾不会因此就伤她性命。

  再比如,在人人畏惧人鱼如洪水猛兽的情况下,她竟敢对着人鱼王颐气指使,甚至有时候与游泾发生争吵……

  就像前面所有的原因一样,因为她就是知道,她对于游泾而言是“特殊”的。

  游泾待她的方式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好像无论她闹出什么事,这个心思澄澈、情/爱敞亮的人鱼都会在事后予以退步和包容。

  江名危不怕在游泾面前犯错,因为那份“特殊”会为她兜底。

  江名危慢腾腾地转身,走回方才她和游泾坐着的地方,缩了缩腿,抱住了膝盖。

  是的,游泾待她,的确是“特殊”的。

  她看到了,也安心受了,却大约始终没有予以一个回应。

  尽管是到了这个地步,江名危的直觉仍然告诉她,游泾是一定会再回来找她的。

  真出息啊江名危,她有些自嘲地想。

  海风吹拂起有些凌乱的发丝,江名危坐在一片礁石间,开始等。

  果不其然,在日光移了约莫半寸后,海面上浮起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头蓝色长卷发一半搭在裸露的肩头,一半散在海水里,四下张望了一圈,望到礁石上熟悉的位置时,显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是游泾。

  江名危眨了下干涩的眼,看到来人并不惊讶,起身朝礁石边上挪去。

  游泾攀在礁石边,递上来一个未拆封的“塑料袋”。

  “拿的全身式的。”游泾说着话,却不看江名危。

  江名危接过:“头戴式的就可以了。”

  游泾仍然瞥着目光:“不是冷么?”

  江名危:“衣服本来就湿乎乎的,套上后里面是有空气的,会凉。”

  游泾愣了一下,点头:“那就直接泡水里吧——是吧?”

  江名危颔首。

  游泾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唇色,张了张嘴,想问她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变得很烫,却最终忍住了没问。

  她有些懊恼地看着江名危拆“塑料袋”,似乎不太会弄的样子,于是问:“要我帮你么?”

  江名危含糊地“嗯”了一声:“要。”

  她身子往下倾,伏在礁石边上,让游泾能够着她的脖颈。

  微卷的黑发从江名危身后划了下来,带起一阵微风,散着一种让游泾觉得陌生却好闻的馨香。

  游泾顿了顿,手指插/入发丝间,绕到江名危的颈后。

  随着游泾的动作,柔软的发丝不断摩擦着她的手臂,在她的肌肤上撩起一片酥麻。

  好不容易穿戴完后,游泾迅速缩手,像是那“塑料袋”烫手。

  江名危撑起身,没话找话般轻声问:“好了?”

  游泾眼睛忍不住黏在她的领口处:“……嗯,好了。”

  江名危不知何时将领口扯开了两颗,随着她倾身的动作,露出一大片旖旎,叫人能看见她胸口的微微起伏。

  游泾艰难地挪开目光,手臂下意识自动伸出去接她。

  江名危一顿,扶着游泾的手慢慢下滑,被游泾抱着接入水中。

  入了海,游泾将她背在身后,原路返回地游着。

  这个姿势,江名危只能贴着她的脖颈:“你方才是不是去拿新的‘塑料袋’了。”

  游泾:“嗯。”

  江名危瞥了眼周围的飞快掠过的游鱼,手臂紧了紧,轻不可闻道:“我想去你前面。”

  游泾慢慢停了下来,将她拉到身前抱着,把住她的腰:“这样?”

  江名危下巴抵在她肩上,硌了硌。

  游泾被这具温热的身体贴近,心里涌上一股燥热,尾巴不自然地摆了摆,惊走了一群围上来的小鱼。

  江名危看着那飞窜而走的鱼,不觉抿了抿嘴角。她环住游泾,贴在她耳边轻轻问:“你听到我后面说的那句话了么。”

  游泾:“什么后面?”

  “没听到。”江名危自顾说,“算了。”

  游泾:“你在我后面说什么话?”

  “没什么话,什么话也没有。”江名危在海上睡不好,今日又折腾这么一圈,此时放松下来,困意骤然就涌上了头。隔着“塑料袋”,她将脸贴在游泾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

  江名危在迷糊间感到脑袋一沉,睁眼才发觉是游泾托着她浮出了水面。

  “到了。”游泾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眼里的惺忪,“你睡着了么?”

  江名危揉眼的手抬了一半,才想起自己还戴着“塑料袋”。

  “睡了一小会。”她话音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垂了垂还泛着泪光的眼,似乎很是自责,“……抱歉,实在是,一放松就……”

  说完,江名危明显感觉到,与之相贴的那个胸腔里传来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江名危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游艇,不由得松了口气——看起来她消失的这几个小时内,游艇这边没有出什么差错。

  游泾看着她被太阳刺得有些泛红的眼睛:“对、对了,你能上船吗?”

  江名危摇头:“可能需要你先跳上去,帮我拿甲板上的梯子,然后放下来,我再爬上去。”

  游泾抱着她的腰:“那你能浮水吗?”

  江名危慎重地选择了沉默。

  “那我叫个人抱……”游泾说着说着话音一转,“——叫个人上去拿梯子。”

  上人类协商团的甲板是件大事,于是倒霉的巡逻队队长只好又亲自被招了上来。队长本着多年专业工作经验以及极高的职业素养,公事公办地从陛下和陛下的心上两脚兽旁跳了出去,轻轻松松搭上栏杆,找来了绳梯。

  游泾虚虚护着江名危的腰,将她护送上绳梯。

  “攀得动么?”

  “这还是没有问题的。”江名危补充,“我也是有点肌肉的。”

  她爬上两梯后,悬在水面上,等着衣服上的水往下汇。

  期间她转头望游泾,发现后者也一直仰头望着她。

  “你也上来么?”江名危说,“我说上游艇。”

  游泾一愣,摇头:“我上去做什么?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江名危吊在半空,看到了游泾因垂头而露出的头顶。

  “你上来,”江名危说,“去我房间吧。”

  那颗头猛地一动,游泾抬头望她,诚实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内心活动,照着江名危熟悉的模样睁大了些。

  “不去,”游泾转而又飞快地低头,“我去算什么。等你们协商团弄好了,我再带着我的人上来谈正事。”

  江名危握了握手里的绳索,想了一会道:“我请你来做客,这样不可以吗?”

  没说什么“礼尚往来”,也没说什么别的。

  游泾的脸果然又抬了起来。

  “……做客?”

  对她们两个而言,“做客”这词……实在不算太陌生。

  不过江名危此刻眼里没带任何多余的意思,显然是给游泾留了白。

  江名危:“去我房间坐一坐吧,我一个人住游艇顶层,可以四处看一看。”

  游泾藏在水里的尾巴摆了摆,没注意到自己挑出了一朵水花,显然是心动的表现。然而她脸上很快又划过一道纠结与黯然。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里突然晃过一道影子——

  江名危状似无意地朝她伸出了手。

  游泾逆着阳光看向那修长的手指,晕乎乎地就把手搭了上去,跟着江名危攀上了绳梯。

  一边爬,她一边用乱成一团的脑子想——

  ……她一个能直接跳上栏杆的人鱼,为什么跟着在用绳梯?

  --------------------

  【小剧场:】

  江名危:“抱歉,实在是,一放松就……睡着了。”

  游泾:她说“放松”!她一个怕海的人,说抱着我时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