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骄矜【完结】>第17章 红疹

  温虞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堪堪找回语言功能,皱着眉有些愤怒难堪地道:“如果你是为了昨晚的事——”

  江耀却像是失去昨晚记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地开口提醒:“下次不想被我认出来,就不要再戴这顶帽子。”

  温虞面上愣了愣,成功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什么帽子?”

  “你头上这顶棒球帽,两年前带去过度假山庄。”江耀说。

  这样的细节他早已忘记,此时此刻经由江耀的话提醒,才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既然对方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那么昨晚在俱乐部有关手表的对话——

  意识到时隔两年,自己又一次被江耀耍了,温虞看向他的目光有几分气急,“这里不能不刷卡,你还是——”

  冲动之下他要赶江耀走,偏偏在这个时候,周沅拎着面包和水回来了。他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眼镜几乎要从鼻梁上滑落,“附近便利店卖得贵,我又多跑了两条街。”

  担心温虞等久了太饿,他顾不上抬手擦汗扶眼镜,先将面包和水拿出来递给温虞,然后才问起他江耀是什么情况。

  温虞心底忽然就有些内疚,也没有再说赶江耀走的话,只将刷银行卡的事告诉他,就转身抱起小板凳往角落里走,大有对江耀眼不见心不烦之意。

  对方没有再刻意与他搭话,只声音不高不低地开口问:“你们晚上就吃这个?”

  温虞迈出的脚步一滞,虽然没有回头面对江耀,心中仍是难以抑制地升起几分窘迫感。他听见周沅局促的回答从身后传来:“……最近有点缺钱。如果不是因为缺钱,也不会拿衣服出来卖。”

  江耀后来又说了什么话,他就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对于眼下的温虞来说,生活落魄潦倒是一回事,当面说给别人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对方还是江耀这样的存在。如同将自己的不堪揭开给人看,温虞窘迫到脚趾头用力蜷缩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周沅的天差地别。

  他做不到像周沅那样坦荡生活,甚至连回头看向两人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和接受。可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所谓的习惯和接受,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表面假象。

  在低头用力扯开包装袋,撕下面包塞进嘴巴的那个瞬间,他忽然有点羡慕周沅,又有点厌恶自己。他本应该像周沅那样,在舌尖味蕾传来面包甜味时,为填饱肚子这件事感到快乐。

  可他却一点都不快乐,甚至觉得有点委屈。他明明只有面包也只配吃面包,可面包入口他却下意识傲慢地认为,手中的面包又干又硬令他难以下咽。

  温虞厌恶这样傲慢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眼前残酷的现实。

  前所未有地想念法餐厨师现烤的松软面包,他带着满肚子的委屈,逼迫自己吃下了半个面包。

  在他放下手中的半袋面包,拧开瓶盖发泄般地大口喝水时,周沅难掩面上欣喜地走过来叫他,“温虞,客人已经把钱转过来了,可是这个金额……”周沅面露困惑与迟疑,“会不会有点多了?”

  “我报的价,”温虞神色平静地抬头,“他也答应了。”

  说到底温虞才是这些衣服的主人,周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而面上带着笑容开口:“衣服已经卖掉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不回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温虞神情疑惑。

  “我帮客人把衣服送过去就回。”周沅解释。

  “送衣服?”温虞眉眼间浮起不快,“送去哪里?”

  “客人家里,”收到江耀转来的钱,周沅没有丝毫不情愿,“他给我留了地址。”

  “他就不能自己开车带回去?”温虞放下矿泉水要找江耀理论,扭头却发现摊位前早已空无一人,面上不由得呆了呆,“……人呢?”

  “买衣服的客人吗?”周沅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答,“已经走掉了。”

  “……”

  温虞捏紧拳头暗暗在心底骂起来。

  江耀绝不会平白无故,对周沅提出这样的要求。温虞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对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报复昨晚自己拒绝他。

  他才是理应承担后果的当事人,周沅只是被他牵连的无辜外人。虽然内心万般地不情愿,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朝周沅道:“衣服我来送,你先回去吧。”

  周沅好脾气地回绝:“不用了,本来就是我答应送——”

  温虞打断他的话,“我认识他。”为打消周沅的念头,他胡乱编造了理由,“我们以前是朋友,他是看我最近很缺钱,才故意买下这些衣服的。”

  “所以还是我去送吧。”温虞表现得异常坚决,“我有他的电话号码,可以让他掉头回来接我。”

  假如是对人情世故足够敏感的人,都能轻易发现他的说辞站不住脚,可惜周沅并非这类人,他半点也没察觉出漏洞,并且对温虞的话坚信不疑。

  在温虞的数次坚持下,周沅才没有留下陪他等车,独自先坐地铁回去了。留下温虞拖着一箱子的衣服,咬牙走出夜市去找公交车站。

  他和周沅确认过地址,江耀仍旧住在两年前他去过的房子。地图导航上显示公交车直达,而公交车站恰好比地铁站近,温虞最后决定搭公交车过去。

  夏日的夜晚燥热又无风,温虞推着行李箱走到车站时,就已经热得微微喘气隐隐汗湿。汗水划过脖子没入衣领下方,被汗渍浸染过的皮肤生出明显痒意,温虞坐在车站前不停抓挠后颈与胸口。

  附近的路灯似乎快要坏了,投射在路面看起来黯淡无光。手机隔着裤子口袋发出光亮,周沅发消息问他上车没有。

  温虞顺手回复对方已经上车,耐心却早已在等待与燥热瘙痒中耗尽。他情绪低落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抬头时又极其不走运的,被远处开来的车前灯扫到了双眼。

  他在刺目的白光中闭上眼睛,心中的低落与烦闷错乱交织,终于到达了满溢的临界点。

  却发现白光消失以后,那辆车开过来停在他面前。靠近路旁的车窗降下来,温虞看到了驾驶座里男人的脸。

  随口向周沅撒下的谎言成真,温虞神情怔愣地睁大眼眸,盯着江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江耀什么都没有说,按开了车尾的后备箱盖,等着他把行李箱放进去。

  温虞面色迟疑没有动,不明白对方突然善心大发,背地里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公交车站限停,超时罚款的钱你来付。”江耀轻挑眉毛,看着他出声。

  温虞面上表情一滞,起身拎起行李箱就朝后面走。

  放好行李箱以后,他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车内的人,示意他现在可以开车离开。

  江耀却发动车子离开,而是再次看向他道:“上车。”

  “干嘛?”温虞眸光里浮起冷淡与警惕,“我不要你送——”

  “什么时候说要送你了?”江耀一脸好笑地轻勾唇角,“行李箱不想要了吗?”

  温虞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攥紧衣角又羞又恼地答:“当然要!”

  “想要就上车。”江耀说。

  温虞面颊滚烫地开门上车,不客气地坐上他的副驾驶。

  嘱咐他系好安全带,江耀就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专心开起车来。车内冷气充足,很快就吹走了温虞身上的燥热。汗水干涸在皮肤上,但痒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难以忍耐起来。

  温虞皱着眉头不断地抬手去挠。

  等红灯时瞥见他的动作,江耀伸手打开车内抽屉,捏出纸巾盒丢进他怀里,“自己拿纸把汗擦一下。”

  温虞抱着那盒纸没吭声,却也忍住没再用手去挠。

  前方路口红灯跳绿,江耀开车驶过夜晚无人的沿江大道,“今晚和你一起来的人,你现在住在他家里?”

  温虞沉默了片刻,语气生硬地开口:“是。”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江耀问。

  温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夹枪带棒地反问:“你查户口?”

  江耀闻言,不置可否地轻哂出声,“他是你的大学同学,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

  温虞瞬间坐直了身体,视线紧紧落在他脸上,“你查我?”

  “你的大学同学亲口告诉我的。”对方解释完,又慢条斯理地叫他名字,“温虞,住出租房吃干面包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耀的话一针见血,温虞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仍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扬起脑袋强撑着冷声反驳:“有什么不好受的?住出租房吃干面包的人很多,别人能习惯,我也可以。”

  “你真的能习惯?”江耀语调平稳而淡然,“你和别人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温虞面容微恼地接话,“别人两只眼睛一张嘴,我也两只眼睛——”

  “别人或许没有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但你从小到大都家境富裕不愁吃穿。”江耀打断他的话。

  温虞登时语塞,虽然极力想要出声否认,却也明白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包上坚硬外壳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狼狈:“如果你是想来嘲笑我——”

  “我嘲笑你?”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内光线昏暗模糊看不清脸,江耀松开方向盘欺身朝他靠近过来,话语间皆是兴味盎然与游刃有余,“温虞,别人取笑你的时候,替你解围的人是谁?”

  温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江耀指尖抵住他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温虞下意识躲避的视线,在男人略微强硬**求里,最终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眼眸。

  “……谢谢。”短暂的沉默过后,温虞从唇缝间艰难挤出两个字来。

  “谢我什么?”没有就此放过他,江耀依旧毫无动容地步步紧逼。

  “谢……谢谢你帮我。”被迫回想起那些令人难堪的记忆,好似连呼吸也跟着变得困难起来,温虞下意识紧紧握住身前安全带,连带子在掌心里勒出红痕也不自知。

  他这副模样落在江耀眼里,就像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绳子。绳子太过紧绷反倒容易断,而江耀想得到的是完整的他。

  江耀是放风筝的人,温虞是他手中的风筝。漂亮风筝断在大风天气里不易找回,也再也失去了被他拿在手中收放把玩的意义。他从容不迫地松了松捏在手中的风筝线,“温虞,我帮你解围的时候,你的好朋友方越在哪里?”

  问题的答案双方都心知肚明,可江耀却偏偏还要问出来。温虞沉默地将脸转向车窗外,没有回答他。

  没有再继续戳他的伤疤,江耀放低嗓音懒洋洋开口:“昨晚说过的话依旧有效,你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考虑。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可以下车了。”

  温虞面对车窗坐着没有动。

  对面明亮的白色车灯擦着车前玻璃照过来,刺眼灯光中温虞眼眸微微低垂,仍旧盯着车外后视镜一动不动,眼尾却泛起了清晰明显的红意。

  江耀掠向他的眸光微微定住,反应过来以后不免轻轻啧了声,一边在心底反省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一边有点嫌麻烦地放软语气哄他:“小少爷,你哭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温虞红着眼圈回过头来,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手。

  “江耀,”温虞乌黑的瞳孔中满是惊恐与慌乱,就连叫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哭腔,“我身上好像长疹子了。”

  江耀循声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脖子与锁骨边,原本白皙光滑的那片皮肤上,覆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