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保持着一个大跨步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五秒,最终还是慢慢地把跨出的那一步收了回来,重新回到了峦的伞底下。
两人一伞,并排站着,谁也不看谁。好像两个陌生人借着一把公用伞在躲雪似的。
不过,说不清是怎么样的一种氛围感,愣是让站在对面的一帮同学看傻了眼。
明明是个公共区域,明明陪罚陪得重情重义,可就是感觉尴尬,一种好多余的尴尬。
他们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还是班长先开了口,“那个,绵,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绵反应,一个个就逃一般离开,眨眼就没了影。
雪越下越大,前方的视野里再看不到人。
绵用余光向一旁扫了峦一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董事长阴魂不散啊,怎么混进来的?”
峦面色不改,语气也很平静,“我现在是你们哲老师的助教,你最好说话保持礼貌。”
绵不屑地笑了一声,“董事长人脉真广啊。该不会是哲老师让您来给我打伞的吧?”
峦摇了摇头,“是我想来给你打伞。我想,他只是罚你站,并没有罚你淋雪,这样对你公平一点。”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说声谢谢啊?”绵的话毫无诚意,还透着几分讥诮。
峦也不生气,简单勾了一下唇,“不必。下雪了,他本来不方便再让你罚站了。我这么做,也是让你多站一会儿。”
绵:“……”这个坏人!
两个人说话都面朝前方,好像自言自语,把天聊死后,依然面朝前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谁也没惹谁。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赏了一会儿雪,哲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压着声音对峦说:“喂,快回来吧。雪越下越大了。你现在身子骨可弱,比不上人家。”
峦听着,眉心越收越紧:你说谁强谁弱?
“你闭嘴。”峦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峦和绵并排在一个不算大的伞下躲雪,之间的距离要用毫米计算,尽管哲的声音不大,绵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把头扭了过来,“大叔还是先回去吧。伞给我留下就行,我保证站够两小时。”
峦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有一种“我非要陪你”的倔强。
绵也感觉到了,这必须说是一种关照。他脸上的敌意因此慢慢收敛,同时,像是想到了些别的什么,变得有些慌张。
他的视线又回到茫茫大雪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大叔,直说吧。你一直接近我,不是因为天起收购吧。”
峦手一紧,伞微微晃了一下,“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绵面色犹豫,接下来的话好像不好说出口。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垂着头支吾起来,“其实那天,你走以后,苍和我说了。他说,我们以前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峦没有想到苍会这么做,两个人的关系突然被抬到明面上,让他有一时的不知所措。
他握住伞的手,越来越收紧,有些颤的声音被他尽可能压到平稳,“看来那顿情侣大餐,你们吃得也不痛快。”
绵不停用眼睛乱扫起四周,看得出他心烦意乱,“苍说,他尊重我的选择,也希望我能用心去选择。”
峦僵硬地点了几下头,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便不敢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有点害怕绵接下来的话。
绵原本揣在兜里的两只手,拿了出来,手指聚在一起捏来捏去,头垂得很低,好像准备坦白自己犯了什么罪。
“其实,我原本想着,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的。但是,现在又觉得,还是说开了对彼此都好。”
峦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头微微扭转了一个角度,扭到了余光都看不到绵的方向。
绵深吸一口气,“我想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你,能明白吗?”
说完,他紧张地用余光看着峦,两手捏在一起已是青筋凸起。
峦没有动,眼前的雪幕开始模糊。尽管他感觉到绵在看着他,但他不敢迎上那目光。
半晌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是啊,他什么年纪了,该是情绪稳定的年纪了,不能让小孩子看笑话。
他还是没有看绵,但是轻轻笑出声响,“我明白的。”
“那——”绵磕巴了一下,想了想,小心地问:“你,不生气?”
峦摇摇头,终于敢对上绵的视线,语气温和,“不会,我和苍一样,尊重你的选择。”
绵松出一口气,他两手揣回口袋,脚有些麻了似地,开始原地踱步。再开口时,很像同学之间的聊天。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写那么多情书啊?”
峦:“不知道。”
绵看着雪花,痴痴地笑了,有些得意,“我是想写够99封情书,就用它们向喜欢的人求婚。”
说到这里,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变得很自嘲,“这方法是不是挺土的?但是没办法啊,我也不会干别的。我觉得这总比买什么东西有诚意吧。”
峦像是给绵打气,拍了拍绵的肩,“当然啦。买的东西谁都能买。但是你写的情书这世上独一份。求婚,就是要用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去求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对对对!”绵两眼放出光,做出个一的手势在胸前不停挥舞,“我就是这个意思。”
峦看着绵激动的样子,突然没控制住,眼底一潮,哀伤无处躲逃,“这是你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