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什么?朋友?男朋友?
这句话说到一半,祝子绵卡了壳,但断句断到这个位置,显得两人的关系更加亲昵深入,不好启齿。
峦歪起头与祝子绵视线交汇。
前者冷冰冰:你是真敢说。
后者可怜巴巴:一时情急,你别误会。
两人短促的目光交流,谁也没掩饰内心的想法,立刻便被那西装男看出端倪,甚至怀疑两人根本不认识。
他揪住领带打结处正了正,摆出一副成年人对晚辈的训诫姿态,蔑视着祝子绵却对峦说:“兄弟,太嫩了,别随便逞英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啊?刚才明明是他先勾引我,还主动要我联系方式呢,见我不肯给,才假模假样挣扎几下,你要是再等一会儿,他就乖乖跟我走了。”
祝子绵咬住唇,屈辱的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但他不想说话,他现在只想这个西装男原地消失,立刻,马上。
峦的愤怒值同样随着西装男的话持续飙升,肉眼可见。
但祝子绵不确定峦气的是什么,是气西装男胡说八道,还是气西装男在教他做事。
但不管峦气的是什么,这气已经压不住。他猛地上前一步,怒气几乎转化为杀气,好像顷刻间就能让对方脑袋开花。
“算了。”祝子绵拉住了峦,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尽管如此,西装男已经被峦的杀气吓出一身冷汗,见峦被拽住,强撑面子挤出一丝很塑料的得意,便快步离开。
峦一直注视着那人消失在下行电梯上,又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到绵这里。
此时的祝子绵还在抱着峦的手臂发抖,眼睛里慌慌张张,如临大敌。
峦的心绞疼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突然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出来,他粗暴地抽回自己手臂。
绵被他的力气带得向后趔趄一步,好像抖得更凶了。
“你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吗?”峦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但过于凶了。
祝子绵骤然被骂,颤了颤唇,欲言又止。
“他力气大你就妥协了?你不会喊吗?不会呼救吗?不会砸了货架吸引售货员过来吗?只等着天降奇兵啊!如果我没来呢?你知道他给你吃的什么吗?想过后果吗?”
峦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是询问,全是质问,像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扇在祝子绵的脸上。
祝子绵脸色苍白地看着峦,眼底水波涌动,但愣是倔强地没让眼泪肆意横流。
没人能理解现在的他,原本飘在云端的好心情一下子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玻璃碴子。
被奴隶领域的真相吓到的,是他;被人逼到墙角轻薄的,是他;被人污蔑泼脏水的,是他。可他做错什么了?
如果说一定有错,错就错在逃离了贵族左妻右妾的日子,跑到这里来自取其辱。
这已经够让他崩溃了,还要被峦骂。
想到最后,祝子绵到底失了控。眼泪一缕缕划破他苍白的脸,咬住的嘴唇松开,啜泣声立刻涌了出来。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夹在这些啜泣声中。
“我,我不能,那么做。我怕,有人会,报警。如果警察,来了,我,我不能……”
祝子绵说不下去了,他再度咬住自己的唇,他怕再说会控制不住大哭出声。
但这些断断续续的文字钻进峦的耳朵,已经足够给峦熄火。
片刻的怔愣后,峦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些方法,绵不是想不到,而是绵冷静地想到了更多。
在这里,人人都知道有困难找警察,但偏偏绵不能这么做。
也许绵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一旦被警察发现他在逃的身份,他的命都会变得如同草芥。
说到底,这里不管看上去多文明,在人权上都有它残忍见不得光的一面。这就是奴隶领域。
峦忽然觉得,绵好像站在一个危机四伏又孤立无援的战场。
惨,真的太惨,惨得任何一句伤他的话,都可能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意识到这一点,峦懊悔地看向绵,恨不得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捡回来,吞回去。
这时的绵极力隐忍着,眼泪虽然不流了,肩膀却还在随着啜泣发颤。
那些被逼回去的眼泪成了他身体里到处涌动的洪水猛兽,就要把他撕裂。
峦见绵这个样子,自责到慌,他犹豫了几秒钟,上前一步,把绵拉进了怀里。
峦拉着绵后退到墙角,同时将绵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上。
他用这样的方式,给了绵一个小小的安全屋。现在没有人能看到绵的脸。峦希望绵能把那些洪水猛兽释放出来。
祝子绵也没有躲,崩溃的边缘上,他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角落疗伤。
从前他受伤难过的时候,姐姐也会这样抱着他安抚。
当他把头枕上峦的肩头,他感觉自己又变回那个被人惯着宠着的贵族,眼泪一泻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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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超市里,亲昵的情侣随处可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更不会有人打扰。
时间嘀嘀哒哒地走,行人陆陆续续地走,祝子绵与峦拥在一起像游离在现实之外。
安静,忘我,从容,大方。好像他们曾无数次这样相拥,舒服的状态已经刻入骨髓。
祝子绵也不知道自己在峦肩上赖了多久。颤抖已完全平息,心境已疏风朗月,再赖一会儿,他都要睡着了。
这时,他才从贵族身份中穿越回来,才意识到在一个男男成婚的地方,两个人这么做太暧昧了。
他不好意思地后退几步,眼睛与峦匆匆对视一下,便不停在地上乱扫,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其实,他明白峦给他一个空间,一个拥抱的善意,他觉得应该给这份善意道个谢的。但隐隐又觉得自己是吃亏的那一方。
他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要对人家说谢谢。这个逻辑祝子绵接受不了,于是就低头站在那里,看上去不知所措。
峦活动了活动有些发酸的身体,目光也在地上乱扫了几下,他的尴尬不在于这个拥抱,而是想着刚才自己凶得挺过分,还没道歉呢。
见绵这个不算愉悦的样子,他也不知道一个长时间拥抱把人哄好了没。
想了想,他又对绵说:“你想买什么?我来结账。”
听了峦的话,祝子绵好像才想起他们还在超市。这个拥抱真的久了些,久得好像睡梦刚醒,他脑子还转不过弯。
见绵不答,峦便向最近的货架扫了一眼,好家伙,触目都是成人用品,上面用抽象的图案演示着不可描述的那回事。
说起方才,峦一上二楼便忙着找绵,看到绵的影就冲了过来,尔后注意力一直在绵身上,也是此刻才意识到他们一直停留的位置居然是这里。
峦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精彩,“所以——你想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