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通过秘境试炼、成为玄清宗弟子, 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三个月内在秘境中升阶,二是在此期限之内尽快寻找到踏出秘境的出口。
对于前者,玄清秘境以灵材众多闻名, 千年不开, 一朝开启, 秘境中许多处千年无人踏足的幽谷山洞中皆栖息着无数奇珍异兽、生长着数不尽的天灵地宝。
故此, 若有各等级修士巅峰期的无心与他人争斗抢夺, 只寻一处偏僻的边隅潜心问道, 或许光吐纳灵气便能突破困厄其多年的瓶颈。
金子澜属于后者。
他堪堪筑基初期,虽有扶光剑的剑灵能帮助修炼, 引导灵气在经脉中运转, 却远远没将底蕴积蓄到足以升阶的程度。
急则生乱,金子澜听他外公天门台城城主的意思也是叫他先打牢根基, 此番以确保能十拿九稳进入玄清宗为上。
反正据世家们遗留下来的史料记载所述的,玄清秘境内部暗藏玄机, 光是寻常的空间裂缝便能有上百,更不用提那些曾经玄清宗老祖们陨落后的洞府里的出路。
金子澜手里也有一份这样不外传的密卷,是外公珍而重之保藏多年的残破典籍。
密卷中记载了一处玄清溪涧中的桃花山谷, 内里或许有以梦入道的上古大能传承。
当踏入秘境传送阵后再踩到实地, 一睁眼望见一片霭霭青山的时候,金子澜先是心头一喜, 继而敏锐地感觉到扶光剑微微发震。
“有人?”金子澜低声问了扶光,继而迅速将身形藏匿到树丛后, 随即毫不心疼地祭出一张高阶隐身符, 将自己与本命剑罩在符篆发挥效用的范围中。
果不其然,仅只是一瞬间, 另一伙人迅疾轻声而来。
不知对方深浅不敢打草惊蛇,金子澜放弃使用神识,只能单凭肉眼遥望那飞驰而过的一群人。
“那是……沙溪城少主?”金子澜微微眯了眯眼。
按辈分李妙英比金子澜大了近千岁,若非李妙英修为仍卡在金丹巅峰,金子澜见她只怕立马得跪下来称一声老祖。
那攀爬灵梯的人多不胜数,且只将如今玄清秘境的门槛设在了第三十级台阶,恐怕这沙溪城少主也是想带着亲信混进去分一杯羹的。
只不过那个方向……总感觉有些不妙。
“扶光,”金子澜轻轻唤了一声,“悄悄地,带我跟上去。”
扶光剑幻化作半人宽,放平悬浮在低空中,供金子澜攀爬上去坐在剑面上。
“嗖。”
一阵微风过,草坡上绿浪滚滚,一剑一人轻巧地缀在了以李妙英为首的沙溪城众人身后。
“少主,前方有一条溪涧,溪水逆流朝高处而去,像是有阵法在源头。”探路的修士回来禀报说。
李妙英道:“可有护阵的妖兽或魔植?”
修士道:“属下暂未察觉。”
“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李妙英的亲信李常道,“少主,属下建议您在此将那张高阶探查符用掉。”
“用什么用?真是不花你的就不心疼!你知道那是用多少上品灵石换来的吗?为了在拍卖会上拿下这张能勘破上古阵法的符箓,主子连许诺给我那可极品烈炎晶都放弃了,哪儿是你说用就用的?”
一道悠扬却鼻音又略重的男音传出来,说话的男人穿了一身银纹锦绣白衣,神情闲适悠然,那姿态,不像是来秘境探险的,倒像是突然起了兴要到某处郊游。
男人紧挨着李妙英,边说话还边祈求地望向她道:“妻主莫怪我多心,只是这李常一路都在游说您用掉那高阶探查符,眼下前路未知,倘若现在用了,将来若是进了荒梦老祖的传承地被困住怎么办?”
李妙英正在忖度,神色晦暗不明。
那李常急道:“少主,属下虽修为不如玉央,可自负研习阵法多年,这片青山实在是诡异了,非但没有蛇虫鼠蚁,就连鸟叫声也不闻,属下只怕再往里走,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啊。”
玉央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说什么晦气话?不是一直有人在前边探路吗?他们是缺胳膊断腿了吗?半根寒毛都没伤就讲着全军覆没,你究竟是何居心?”
“我与少主交谈,你插嘴作甚?”李常呵斥一声,朝玉央鄙夷地望了一样,而后朝李妙英拱手,“前边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了,少主若是不信,自可以问问其他探路的同僚。”
李妙英扫视周围人:“是吗?”
早在李常开口前那些探路的修士便早已忧心忡忡,只不过他们人微言轻,一无证据讲明前面那股阴森森的气息从而何来,二来又忌惮与少主的新男宠玉央正面对上,遂只沉默以待。
“说话,”李妙英略微顶了顶中气扬声说,“你们只管说,我不会因此怪罪任何人。”
然而李妙英未瞧见玉央侧开她身旁半步,于隐晦处朝那几名修士使了个眼色。
一个探路的筑基初期修士抖着声音说:“回少主,前方并未见什么异状,可能是属下产生错觉了。”
李妙英皱眉,望向另一人:“你说。”
另一人与颤抖者对视一样,也垂下头,视线一隅望着玉央的银白色袍脚道:“属下也觉得是错觉,可能是李大人与我等一道上前时恰巧到了背风的山坡。”
此一番对话,玉央满意地微微昂了昂头颅,伸手去扯了扯李妙英的手臂,温声道:“所以说妻主,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趁着功夫赶紧往前走一阵吧,要寻到那桃花山谷还不知何时呢。”
“人前莫要拉拉扯扯,”李妙英见他一个身姿挺拔的大男人却拖长了尾音说话,不由一阵不悦地皱眉,甩开了玉央的手臂,随即向众人道,“继续往前走,保持警惕。”
“李常,”李妙英下令道,“你去探路。”
“是!”李常狠狠咬了咬,瞪了一眼玉央。
他们沿着溪水继续往前走,蜿蜒的小溪顺着地势逆流而上,十足奇异。
星夜时分,李妙英下令众人休歇打坐半个时辰,趁此机会避开众人将玉央唤到一边。
随手布了个简单的隔音阵,李妙英无奈地朝玉央道:“玉郎?还在生气。”
玉央侧过身冷着脸道:“妻主在一群人眼前当面给奴不堪,还不许奴生气了不成?”
“又是这般小女子情态,”李妙英也没客气,当即就掐过玉央的下巴强扭着他的脸掰过来,“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奇珍异宝尽够,李常自幼随我长大,你为难他我也都随你,但倘若连扮个稳重儒雅的姿态都扮不好,我还如何喜欢得起你来呢?既是以色侍人,就多下点儿登台唱戏的功夫,不求你有余曜希十分神采,举手投足三分像也就尽够了。”
听这一番话,玉央哽了哽喉咙,胸中百感交集,却又很快拾掇情绪,挺胸抬头,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爽朗神情对李妙英说:“左右妻主也不过喜欢奴这副皮囊罢了。”
“很好,就是这副模样。”李妙英看得入迷,一手掐着玉央的后脑勺摁下来,迫使玉央俯身与她接吻。
一吻毕,李妙英惋惜地拍了拍玉央的脸道:“可惜,真正的曜希君又怎会自轻自贱到如此地步?
”
那种面皮上的拍打不重,却有清脆的“啪啪”声,近乎于一种轻佻的羞辱。
玉央却只能摆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半点不敢有微词,更不敢还手。
偏生他又是顶着一张眉眼鼻梁与余东羿极其相似的面容,这般作态便愈发显得诡异了。
“窸窸窣窣——”
忽然,一侧树丛处传来微不可查的琐碎动静。
“谁?”
月光下万物朦胧,玉央毫无所觉,只见李妙英猛地甩开他大呵一声,而后祭出了飞剑。
“欻欻!”
剑锋尖锐,一道逼过去将小半片灌木丛都切割,斩成两半。
李妙英斩了个空。
可历经千年岁月,她又哪是好相与的主?
“不止一人吗?”李妙英神识威压瞬间铺展开来,在感知到袭击者是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之后,瞬间轻蔑一笑,“呵,原来是两只乱窜的耗子。”
这点儿修为还不值得她亲手施为大费周章。
“李辛!李壬!”李妙英高呼一声。
“在!”一旁领命的两个筑基后期修士齐声道。
“那两个人往里跑了,活捉他们,带回来细细审问。”李妙英道。
“是!”
一旁玉央问道:“妻主,这两个人身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妙英正色道:“能一路不显山不露水地跟在我们后面,连我都瞒过了,直到现在才突然打草惊蛇,他们背后定有高人助阵,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怎般另有所图?
·
另一头,山谷背风处。
李辛和李壬两人追着嫌疑者一路往山谷里面走,那两人溜得极快,甚至不惜激活了好几张符箓。
黑夜中符箓激发时迸溅的彩光惊得李辛大呼一声:“喂!你看,那是中级轻身符吧?”
李壬也说:“还有前面那个!他刚刚掐的那光我做梦都认得出来,是中级隐身符!”
李辛和李壬竭尽全力地驾驭飞剑在那两人后边追,一边追就一边目瞪口呆地望着前边儿的人各种祭符篆,然后越溜越快,直到他俩再也追不上的程度。
望着逃之夭夭的两个模糊身影,李辛停下来大喘气道:“真是难以置信!想不到我李辛这辈子居然还能碰上有人用三个中级符箓来躲我的,他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李某了!”
“是啊,带阵法带符的玩意儿多贵啊?那一张符箓都顶咱俩三个月供奉了。”李壬抹了把脸,把剑杵在地上说。
“这下好,人追丢了,咱该怎么回去复命?”李辛道。
李壬道:“硬着头皮挨骂呗?反正有那个男宠在,咱俩就是办好了差事也得被他得了好处去。他还自诩修为比李常高,呵,沙溪城谁不知道这兔爷就是个被少主拿丹药灌出来的绣花枕头?”
“唉,也不知道少主色令智昏赐给玉央的丹药里有多少是克扣的咱们的份例?”李辛叹气道,“你说她都一把年纪了,有夫有子,还养一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宠随时带在身边,关键那玉央他跟曜希君长得还那么像……”
这谁见了玉央的脸之后会不知道李妙英对余曜希存的那几分心思?
李壬道:“扣就扣吧,眼下身在外命不由己,左右没出人命,咱还是小心谨慎,别像李常那样早早在秘境里得罪了玉央,一会儿说不定平白无故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然而,当李辛和李壬回到驻地时,他们却意外地发现——
李常他人居然真的没了!
·
桃花谷里,青草地上,金子澜抛出了一个金钟锁,金钟在地面慢慢放大,最终吐出来一个刚刚被他们敲晕带走了的李常。
“这不算!你捆错人了!我要的是个儿高的那个。”
殷幼狂奔好一阵也喘得够呛,他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人形没收住的狐狸尾巴胡乱晃了晃。
金子澜踹了踹紧闭双眼的李常,也无奈道:“知道你想要长得像余曜希那个,可那小子刚跟李妙英接过吻,还就在她身边,两个人离得那么近,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法抢得来啊。”
李妙英是金丹后期又不是炼气后期,金子澜一个筑基初期,耗尽了外公给的符箓都才勉强绑了个会阵法的李常回来,就这他已经快累得半死了。
“那也还能想想别的办法,”殷幼休息够了从大石头上跳起来,围着被反捆双手的李常转了一圈,踢踢他说,“喂,你在装睡是吗?”
李常躺成一条,恍若昏厥。
殷幼继续俯视他道:“余郎说人人皆有所求,你想要什么?”
“……”
殷幼道:“高阶符箓、珍材灵药?”
李常仍旧沉默。
“哦?那就是想要继续效忠你主子了?”殷幼道,“那个长得像余曜希的人跟你互不对付,我想要得到他,也帮你把他从你主子身边弄走,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买卖。”
草地上,李常侧躺着,耳朵微微动了动。
再次,就好似在天门台城给雪狼出谋划策一般,殷幼尝试模仿余东羿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蹲下身沉声对着李常说:“贵家少主可是在寻桃花谷地?若如此,道友不妨睁眼看看,这里是哪里?看我有没有能力给你满载而归,好让你在少主面前立一个大功?”
殷幼的循循诱导是稚拙的,可他却掌握了余东羿那逐步深入的精髓。
果不其然,不出半刻,只见李常微微睁开了眼,而后惊讶地目睹了满片谷地的芳草灵芝。
金子澜在一旁说风凉话:“吓人吧?这里头随便拿一株上拍卖会都比那劳什子极品烈炎晶值钱,要不是有扶光拦着,我都想杀了小狐狸将此地占为己有了。”
让李妙英心疼肉痛的一张高阶符箓的价钱却连这里的一棵杂草都买不起,何其惊人。
金子澜以为李常那副深刻思索的模样像是会动容服软,却不曾想,李常沉默了半晌之后,忽而锁紧眉头冷声说道:“不。”
“我是不会帮你们从少主身边抢走玉央的,”李常被捆着跪在地上,舍生取义地闭上眼道,“你们杀了我吧。”
·
“为什么?”殷幼歪了歪脑袋,甚为不解,“你应该很不喜欢他吧?”